半山,巨岩。
黑蛇鱗片將岩麵摩挲得光潤如玉,日頭正烈,卻驅不散深入骨髓的虛弱,模糊意識到整個雨季苦苦積攢的力量,已在潭底廝殺耗竭殆儘,迫切渴望一場傾盆暴雨和耀眼雷霆。
小院方向嘈雜吵鬨。
犬吠,怒喝,遲客驚惶喊叫聲打破山穀寧靜。
扭頭瞄了一眼。
都是熟悉的熱源在鬨騰,懶得過去湊熱鬨,兩腳獸總是這般不肯安生。
孤岩小院大門緊閉。
遲客從牆上探出腦袋,朝門外平台上的獵戶喝問。
“快說!你究竟是人還是鬼!”
獵戶徹底懵了,怎地下山一趟回來就成了這般光景,青天白日哪來的鬼,大人莫不是失心瘋了?
“大人!是我啊!”
“你怎麼證明你是人?往後退!不許靠近大門!待我喚來山友降……降服你!”
瞧著牆頭露出的手弩,獵戶趕緊後退,連忙將包裹擋在身前,他可不想被這失心瘋的雇主一箭射個對穿,箭頭血呼刺啦的像是抹了朱砂,受傷可不好治。
黃狗在院裡狂吠亂跳,拚命想躥上牆頭翻去外麵。
遲客看獵戶腳下有影子,心下稍安,覺得應該是人,但又無法完全確定,萬一被邪物附身了呢?
咬咬牙,示意書童將門開一道縫隙。
門剛推開,黃狗便擠了出去,衝到獵戶腳邊猛搖尾巴,熱切舔他的手。
遲客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讓書童拿蛇蛻出去給獵戶披上,潛意識裡更信任黑蛇的威能。
獵戶無奈,眼見書童小心翼翼湊近,然後用蛇蛻蓋披上來,蛇的味道直衝鼻腔。
“呼~沒事了,你是人。”
遲客長舒一口氣。
活著就好,之前很擔心獵戶遭遇不測,沒事就放心了。
小院升起炊煙恢複往日煙火氣,三人開始滿山遍穀收集蛇蛻,而且必須是黑蛇蛻下的。
山穀泉水依舊清澈,鳥雀蟲鳴聲聲交織,一片生機盤然。
狐狸叼了隻肥野鼠,躍到溪邊光滑乾淨的大石頭上,低著頭,不緊不慢撕扯享用。
忽然耳朵機警轉了轉。
瞧見遠處出現個戴草帽身影,帽簷壓得很低,瞧不清麵目,隻從佝僂體態分辨出年歲不小。
鼻子嗅了嗅,是個人類,還是個煉炁士。
隻是那人步態有點彆扭,狐狸趕忙三兩口吞儘剩餘食物,輕巧躍上更高處岩石,隔著一段距離默默觀察。
老頭走到岩石跟前停住,仰頭往上看。
“想不到這荒山有狐修,嘶……疼!”
說完歪嘴吸了口涼氣。
狐狸眯起眼細瞧,草帽陰影下是張浮腫變形的臉,腮幫子鼓得像塞了栗子,露出的手腕腳踝腫得發亮,有股黃色毒蜂味道,怪不得步履蹣跚,竟是被毒蜂蜇成這般模樣,原來人類煉炁士,也會被山野小蟲折騰得如此狼狽。
老頭說話含混不清,全身上下又痛又癢,又氣又好笑。
“老夫被一個混賬娃兒坑了,那小子表麵看著憨厚實則滿肚子壞水,哎喲~疼煞我也……”
將手裡攥著的草藥搓爛,擠出青綠汁液,齜牙咧嘴往腫處塗抹,邊抹邊哼哼唧唧嘟囔,要逮著壞小子讓他也嘗嘗毒蜂滋味。
緩了會兒,仰頭繼續與狐狸搭話。
“你可曾見到邪祟厲鬼?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唯有一個很是危險。”
狐狸點點頭。
“哦?你見過?它往哪個方向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