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無比艱難的冬天。
漢中在李衍的統領下,都已經到達了極限。
城外是新墳,城內是疲憊而堅定的麵孔。
李衍自己也常常徹夜不眠,眼窩深陷,但眼神中的火焰卻從未熄滅。
他偶爾會去探望重傷初愈的王賁。
“公子,末將……恨不能親赴滎陽,與項籍那廝決一死戰!”王賁躺在榻上,不甘地捶著床板。
李衍按住他的手,語氣平靜:“養好身體,仗有你打的。項王失範增,其敗已露端倪。我等隻需守住這漢中,撐過這最難的時日,待天下有變,便是你我揮師東進,與漢王會獵中原之時!”
王賁是在漢二年的夏天找回的。
當時,漢中在李衍的支撐下,雖然沒有傾覆,但所有人心情都很沉重。
對李衍而言,除了應對日益嚴峻的糧草危機和外部壓力,心頭還始終縈繞著一份沉重的牽掛——王賁的生死下落。
直到夏末的一天,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席卷了漢中。
雨水滂沱,漢水暴漲,道路泥濘不堪。
一支由漢中派往關中西部、偽裝成販運漆器的商隊,在途經一段靠近陳倉故道的險峻山路上,因為山體濕滑,馱馬的蹄子陷進了泥石流衝出的裂縫中。
隊伍被迫停下,在雨中艱難地試圖營救馬匹。
就在這時,負責警戒的夥計隱約聽到風雨聲中夾雜著微弱的呻吟。
他循聲搜尋,在一處被山洪衝刷出的淺洞旁,發現了幾個幾乎與泥石混為一體、奄奄一息的人影。
若不是其中一人腰間的半塊殘破秦製軍牌在閃電照耀下反射出一點微光,幾乎無人能發現他們。
商隊首領認出這是軍中之人,不敢怠慢,立刻組織人手,冒著塌方的危險,將這幾個僅存一息的人從泥濘中挖了出來。
其中傷勢最重的那人,渾身遍布刀創箭傷,傷口因雨水浸泡和缺乏醫治早已潰爛化膿,高燒不退,昏迷不醒,但那隻緊握著一柄斷劍的手,仿佛至死不曾鬆開。
商隊中略懂醫術的人查看後,連連搖頭。
首領當機立斷,放棄部分貨物,用馱馬載著這幾個垂死的傷兵,以最快的速度冒雨返回了南鄭。
當滿身泥濘的商隊將人送到翊衛營時,代統領周闖隻看了一眼那昏迷重傷者的側臉輪廓和那半塊軍牌,便虎目圓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立刻親自帶人,將傷者小心翼翼地抬往官署,並火速通知了李衍。
李衍聞訊從地圖室衝出,當他看到榻上那個麵目全非、氣息微弱的身影時,身形猛地一晃,扶住了門框才站穩。
他快步上前,不顧王賁身上的汙穢與膿血,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和頸脈,感受到那微弱卻頑強的跳動後,一直緊繃的心弦才猛地一鬆,隨即是無邊的心痛與怒火。
“快!喚醫官!把所有最好的金瘡藥、祛毒散都拿來!”李衍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嘶啞:“無論如何,救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