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蝶衣的視線從穀口掃到峽腰,又落在兩側山壁那幾道隱約磨平的石痕上。
這裡的地形和斥候回報的“簡陋關隘”完全對不上。
她心裡一沉,陡然生出一股說不清的寒意。
“命令部隊停止行進,撤三裡地。”
她的聲音像鞭子,在山穀間回蕩。
話音剛落,山腰濃密的灌木和積雪中猛地傳來一陣哢嚓斷裂聲。
早已藏在樹林裡的粗大木楔被同時砍斷,係著粗麻繩的巨石和削過棱角的原木順坡滾落下來,
帶著雪粉和碎石,轟隆隆壓下。
不少士兵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隻聽頭頂一聲悶響,抬頭時視野裡已經全是呼嘯而來的陰影。
幾人連慘叫都沒來得及出口,整個人連馬帶甲被砸進雪地,瞬間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爛泥。
窩闊台可汗從埋伏的灌木叢旁站起身來,撥開遮擋視線的枝葉。
他俯視山穀中被砸亂的鎮北軍陣列,嘴角緩緩翹起。
“——放箭!”
隨著他一聲低喝,山壁上早已蓄勢待發的蠻兵同時拉開硬弓。
綁在箭矢上的油布被火折子點燃,火光一串串在山脊線上跳起。
火箭如雨傾瀉而下,拖著長長的火尾,砸向穀底的鐵甲與戰馬。
慘叫聲此起彼伏,士兵肩頭被火箭釘穿,整個人從馬上翻下去,在雪地裡打了幾個滾,身上的甲胄被火一燎,很快冒出濃煙。
一個士兵剛拔掉臂上的箭,就被第二支火箭射中臉側,隻發出一聲撕裂般的慘嚎。
戰馬在火光與巨響中驚恐嘶鳴,前蹄亂刨,眼白翻起。
不少被嚇瘋的戰馬失控狂奔,撞翻了身邊的同袍。
王山滾圓的雙瞳裡滿是不可置信與驚懼,他抬手擋了一支擦著盔沿掠過的冷箭。
嗓子粗著吼:
“是伏擊!撤!撤退!快撤——”
他話還沒吼完,沈蝶衣已經策馬當胸一擋,長劍橫開。
她抬手一揮,攔住慌亂後退的人群,臉側被一支擦身而過的飛箭劃開一道細長的血口。
鮮血順著臉頰滑下,卻隻讓那張絕美的麵孔多了幾分驚心動魄的狠意。
“不能撤!”
她聲音堅定無比,“衝出山穀!”
林慕婉策馬搶到最前頭,馬蹄揚起一串雪沫,長槍在她掌中掃成一片寒光。
每一次槍鋒挑出,就有一個北蠻兵從山坡上翻落下去,被當場洞穿喉嚨或胸口,
血花在雪地上炸開,宛如殺神臨世。
不是說不能後退。
而是他們既然早已埋伏妥當,這條穀道從入口到出口都被算計在內,
鎮北軍一旦轉身,暴露的是最致命的後背,哪裡還有機會整軍後撤?
狹路相逢勇者勝。
此刻隻有向前,衝出山穀,才有一絲轉機。
穀口方向,北蠻早就架起了一個巨大的木製路障,粗木橫梁十數米高,像一張橫在山穀中的獸骨巨口,
死死堵住去路。
蠻兵躲在路障之後,探出弓弩與長矛,冷眼看著這些被困在穀中的大梁軍。
林慕婉一聲不吭,長槍往後一收,整個人從馬背上一縱而起,
在半空中借力一踏木樁,整條槍如山嶽傾塌般砸下。
六品煉骨境界的肉身力量在這一刻爆發,她肩背的肌肉在甲胄下繃出一片利落的線條。
槍鋒轟然砸在路障中央,硬生生打出一個數人高的大窟窿,碎木紛飛。
窩闊台眯起了眼睛,目光落在那抹在亂軍之中衝殺的纖細身影上。
“阿提木!”他冷聲道,“攔住他們。”
他本以為這些鎮北軍不過是被大梁拿來填線的棄子,沒想到裡麵竟還有這種能正麵破陣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