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守軍。
七千百姓。
這些人,在戰報裡隻有冷冰冰的數字,可在家裡又是誰的孩子,誰的丈夫,誰的兄弟父母?
一夜之間,說沒就沒了。
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信角,被紙劃出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小口子,感覺卻格外清楚。
聖上,隻是平靜地寫下“幽州舊事”,像是提一件早該翻過去的舊賬。
可他知道,那一頁是壓在整個大梁朝案底最重的那塊石頭。
若是再這樣下去。
聖上的名字將會成為史冊上的昏君。
臣定當鞠躬儘瘁。
死而後已。
李執衡自言自語,像是在對信說,也像是在對某個人回話。
……
清晨,陰山上的風又緊了一些。
熾焰姬被關在營中偏北一角的小營帳裡,四麵都有親兵輪流守著。
兩天來,她一句話都沒說。
問話不理,威逼不屈,連水都是抿兩口就放下。
原本有人提議用大刑撬開她的嘴,李執衡卻攔了,又勸了沈蝶衣幾句。
這女人能在窩闊台身邊活到現在,還是碧落宮真傳,身份絕不會簡單。
讓她好好活著,或許未來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誰也不知道她背後的關係線能牽到多遠。
兩人權衡再三,隻能暫放一旁。
……
傍晚,鼓聲在校場響起。
所有將校、軍士列隊站在雪地裡,法司拿著軍令,聲音高高壓下去:
“前鋒校尉王山,因前日陰山行軍失察,縱敵伏擊,全軍折損過半,雖於陣中力戰有功,仍當受貶。”
案卷一張張展開,字句清清楚楚。
“連貶四級,削去前鋒之職,編入步軍正伍,自此聽軍府另行調遣。”
“王山——出列!”
王山早已料到這個結局。
他從隊列裡邁步而出,舊傷尚未痊愈,缺了一臂,披風在雪裡麵鼓鼓囊囊。
眉宇間多了幾分疲憊,眼底卻並不求饒,隻是在聽到“連貶四級”四個字時,眼角抽了一下。
他抱拳,低聲道:
“末將領命。”
話音落下,四周一片沉默。
宣完王令,法司又展開第二卷軍令:
“李執衡一役,獨入險地,焚其糧草,挫敵銳氣,又俘虜敵軍要員一名,繳獲機要文書,拖延北蠻攻勢,功在社稷。”
“連升兩級,由軍中小吏,轉為十人長,編入斥候營前隊,自成小隊,聽命於鎮北軍麾下。”
四周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隊列末尾那抹青色身影上。
他們眼裡是豔羨,也有疑問,更多地則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三天前,他還隻是個提尿盆的閹人。
宣完罰與賞,法司收聲,轉向眾將:
“王山已為罪將,今貶為正兵,有哪位將官願收編至旗下?”
雪地上,一片死寂。
沒人出聲。
沒人敢出聲。
太多弟兄,是在那場伏擊中死的。
他們明著不說。
可誰都知道,王山得為此負責。
那些在鎮北軍多年出生入死的老兵。
如今他們連屍身都找不全。
這種時候,誰願意把他收進自己的隊裡,再被人指著脊梁骨罵認賊作父?
王山一言不發,隻是站直了身子,目光盯著自己腳麵的雪。
就在這時,有一道聲音從側方列隊裡響起:
“末將李執衡,願將王山編入斥候前隊第二小隊,聽屬下節製。”
眾人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