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是這平原上最頑固的刺。大的如磨盤,半埋在土裡,邊緣鋒利得像刀,陸仁必須得側身繞開;小的如彈丸,混在草叢裡,一腳踩上去就骨碌碌滾開,差點讓他崴了腳。有塊青灰色的巨石突兀地立在路中央,表麵布滿蜂窩狀的凹坑,陸仁跑過時瞥見坑裡積著半窪渾濁的水,映著星光,像隻渾濁的眼睛盯著他。
急行讓陸仁的呼吸變得粗重,白汽一團團從嘴裡冒出來,瞬間被風撕碎。他不敢回頭,隻盯著前方——正北方的什麼地方?他不知道,隻知道必須一直向北,或者選擇另一個方向,直到看到有人居住的環境或聽見人聲。深草有時會擋住視線,隻能看清眼前三步遠的地麵,那些高草的影子在星光下扭曲成怪物的爪牙,仿佛隨時會從地裡撲出來。
偶爾有碎石滾落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心頭一緊,以為是追兵,停下腳步屏息聽了聽,才發覺是風掀動了某塊鬆動的石板。荒原太靜了,連蟲鳴都沒有,隻有他自己的心跳和腳步聲在耳膜裡擂鼓。
他抹了把額角的汗,涼意混著草屑粘在皮膚上。左側的草叢突然劇烈晃動,他猛地轉身,卻隻看見一隻受驚的野兔竄過,草葉“嘩啦”分開,又迅速合攏,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他鬆了口氣,剛準備繼續向北,一個黑色的東西吸引住了陸仁。
那物體不到一尺長,整體有些漆黑還有些地方反光,但非常的微弱。
陸仁凝神看了幾眼後直接走了過去,近前後陸仁才看的清楚,這是一把斷劍,隻有劍柄和劍柄以上的半截殘劍,應該是在戰場中壞掉的兵器,而且沒有被回收,雖然鏽掉了一半但好歹是鐵器,陸仁將其小心收了起來,然後繼續向北趕路。
深草淹沒他的腰際,淺草撓著他的腳踝,碎石硌著他的腳掌。夜越來越深,風越來越冷,可他的腳步沒有停。在這片隻有碎石、野草和無儘黑暗的平原上,他像一顆被命運擲出的石子,朝著北方那片未知的黑暗,拚命滾去。
然而陸仁不知道的是,此時正有兩人並肩順風而行,這二人各自手持一根近兩米的長棍不緊不慢的向遠處走去,這二人正是陳竹和劉福,所前行方向卻是南麵的荒原。
劉福抬頭看了下夜空,說道:“我們走的方位沒錯吧。”
陳竹也是跟著看著夜空中的繁星,其中幾個星星更是端詳了好一會,隨後說道:“應該不會有錯,如此堅持南行十五天應該就會進入夷國了。”
說話間,陳竹眉心緊鎖,說道:“我擔心的並不是方向問題,而是從此地出發我們隻能夜間趕路,白天會有猛禽野獸出沒,無論碰到哪一種,你我都會凶多吉少。”
劉福緊握了一下手中木棍,微微點頭,說道:“陸仁那小子應該沒有察覺到什麼吧?”
說到這裡陳竹得意的一笑,說道:“此人一路向北,你我向南,你我剛才配合的天衣無縫,這小子不會察覺到的,就算玄甲士兵發現也會向北追去,追到了他,也不會得到你我真正的去處,所以這點你我不必多慮,眼下還是想想如何在白天時躲避荒原野獸才行。”
劉福聽此先是眉頭一皺,隨後說道:“躲避野獸,你不是有準備嗎?”
陳竹淺淺歎息一聲,隨後說道:“先趕路吧,這個我以後再跟你細談。”
劉福沒在追問,但神情中還是對陳竹充滿了信任,兩人隨後加快了腳步,繼續向南而行。
陸仁的腳步在荒原上敲了整宿。從墨色濃稠的深夜,到東方泛起蟹殼青的淩晨,他的喘息始終像拉破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枯草的腥氣和碎石的土味。草叢從齊腰深漸漸矮到腳踝,露水越積越重,褲腳濕透後凍成冰殼,每邁一步都“哢嚓”作響。
他不敢停。身後沒有追兵,但荒原的死寂比追兵更可怕——那是一種能吞噬意誌的空,讓他隻能盯著前方,用麻木的雙腿對抗黎明前的黑暗。直到東方天際裂開一道金線,晨光像融化的鐵水潑下來,荒原的輪廓才漸漸清晰:碎石在光下泛著青灰,草葉上的露珠折射出千萬點碎鑽,遠處的地平線染成橘紅色,像被火燒過的布。
他終於在一塊半人高的青石後停下,背靠著石麵喘氣。汗水混著露水從下巴滴落,砸在腳邊的碎石上,洇出深色的小圓點。右手緊攥著那把斷劍,此刻被他掌心捂得溫熱。這劍是他從廢墟裡撿的,這截殘刃,到可權當匕首使,握著它奔跑,讓陸仁更加無懼。
就在陸仁閉眼緩神的刹那,右側的草叢突然“唰啦”炸響。
不是風。風是綿長的“簌簌”聲,這聲音是短促的、暴戾的,像有什麼東西在草裡猛地翻滾。陸仁猛地睜眼,瞳孔驟縮——一團黑褐色的影子從及膝的草叢裡彈射而出,快得像道黑色的閃電!
那東西有一米多長,身子比成年人的胳膊還粗,渾身覆蓋著鋼針般的硬毛,在晨光下泛著油膩的光。腦袋尖得像錐子,兩顆門牙外翻著,足有拇指長,尖端泛著黃,一看就是常年啃食硬物的獠牙。最駭人的是它的眼睛,赤紅如血,此刻正死死盯著陸仁的喉嚨,尾巴粗得像麻繩,末端帶著尖刺,在草地上掃出“啪啪”的響聲。
是巨鼠。比他在村子裡見過的所有老鼠都大,像頭被放大了的野獸。
巨鼠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它四肢著地,後腿猛地蹬地,整個身子騰空而起,直撲陸仁的麵門!腥臭的口氣先到了,陸仁甚至能聞到它嘴裡腐肉的味道。他本能地側身,左手護住頭,右手的斷劍向上格擋——
“鐺!”
巨鼠的利爪擦著他的顴骨劃過,帶出一道血痕,斷劍卻被它的爪尖磕得脫手飛出,“當啷”一聲撞在青石上。陸仁踉蹌著後退,後背重重撞在石頭上,疼得他眼前發黑。巨鼠落地後沒有停頓,尾巴一掃,將他絆倒在地,尖刺劃破了他的小腿。
“啊!”陸仁大喊了一聲,左手摸到塊拳頭大的碎石,狠狠砸向巨鼠的頭。巨鼠偏頭躲開,碎石砸在它肩胛上,隻留下道白印。它趁機撲上來,獠牙直咬陸仁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