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仁看著這場景,又看了眼身旁的老孫頭,暗道:“看來這老孫頭所言不虛。”
雖說心有餘慮,但此刻打消了不少,陸仁一瘸一拐拖著疲憊疼痛的身體向甲板一點一點的走了過去。
蕭景淵的目光馬上落到陸仁身上,帶著審視:“你殺了這畜生?怎麼殺的?”
雖然陸仁明白了事情的緣由,但內心對這些富家老爺還是有著底層的恐懼和不安,被對方這麼一問便不由身形本能一縮。
陸仁沉默片刻,隻說:“它咬我,我捅它眼睛。”
燕昭上前一步,盯著陸仁腿上的包紮:“你用的藤汁,是岸邊那種開紫花的毒藤?”
陸仁心頭一凜——這燕昭竟一眼認出藤汁來源!他想起陳竹塗藤汁時“防蟲”的說辭,此刻才明白那藤汁本是毒鱷之物,卻被陳竹用來害人。“是。”他簡短回答。
蕭景淵大笑起來,聲震船舷:“好!好一個‘以毒攻毒’!本老爺懸賞的‘第一勇士’,非你莫屬!”他揮手招來管家,“取黃金百兩,錦緞十匹,給這位小兄弟備上!再騰間上房,按貴客規格招待!”
陸仁看著管家恭敬地遞上托盤,金錠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他忽然想起陳竹和劉福——這兩個騙子若知道自己因殺鱷得了賞,不知會作何表情。殺意如毒蛇般從心底鑽出,但此刻他更清楚:在這艘大船上,他不是“陸仁”,是“殺鱷的勇士”,是蕭府的貴客。
燕昭走到陸仁身邊,低聲道:“小姐還在府中養傷,若能見她一麵,便知這鱷魚有多凶殘。”燕昭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但你要小心——懸賞一出,想殺你的人不會少。”
這話讓陸仁心頭一凜,會看了對方一眼,同時掃了一眼甲板上的幾人,暗道:“這幾人看上去就是練過拳腳之人,應該也是衝這懸賞而來,如今被自己恰巧得賞,定會遭人記恨,在加上這些賞金,恐難不遭人記恨。”
陸仁望向船尾的鱷魚屍體,它赤紅的眼睛依舊圓睜,像在嘲笑他的“幸運”。——無論這“機遇”是真是假,他都要活下去,找到陳竹和劉福,讓他們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價。
大船順流而下,駛向夷國腹地。陸仁站在甲板上,看著兩岸青山飛速後退,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活下去,變強,然後……殺回去。
船帆鼓滿風,載著黃金、懸賞,和一個複仇者的決心,駛向未知的深淵。而甲板上吊著的鱷魚,像麵旗幟,宣告著這場荒原逃亡的終結,和另一場血腥遊戲的開始。
劉福和陳竹的腳剛踏上對岸的碎石地,陳竹就拽著劉福的胖胳膊往草叢裡鑽。河水的腥氣還黏在褲腳,他倆身上那點“鱷避”藤汁的苦味,在荒原的風裡散得比紙還快。
越是向南,野獸出沒越頻繁,並且地形也有了些起伏不再是先前的平原,這就為前行增加了不少困難。
“快!往狼糞堆裡滾!”陳竹壓低聲音,指著前方一處隆起的土堆——那土堆冒著熱氣,幾顆顆粒狀的深灰色糞便半埋在草裡,分明是狼群昨夜的“標記”。劉福的臉瞬間皺成包子,胖手在肚子上搓了搓:“這……這玩意兒多臟!”
“臟總比被狼啃成骨頭強!”陳竹咬咬牙,率先撲進糞堆,滾了兩圈,粗布短褂立刻沾滿黏糊糊的狼糞渣,臭味直衝腦門。劉福見狀,也隻好閉著眼往裡鑽,肥胖的身軀壓得狼糞“噗嗤”作響,濺起的糞渣沾了他滿臉,連眉毛上都掛著幾顆。
而這就是他們南行的日常:為了避開野獸,隻能把自己變成“移動的糞堆”。
荒原的白天比夜裡更凶險。日頭剛爬到頭頂,草叢裡就傳來“簌簌”的響動——是狐狸。陳竹眼尖,看見幾撮白色的狐尿痕跡順著草莖往下淌,騷臭味隔著三丈遠都能聞見。“趴下!沾上狐尿!”他拉著劉福滾進尿漬裡,劉福的胖臉貼在濕漉漉的草葉上,狐尿的臊氣熏得他直翻白眼,卻不敢擦——擦了就等於暴露氣味。
更糟的是野豬。午後他們路過一片泥沼,陳竹忽然拽住劉福:“彆動!泥裡有野豬拱過的坑!”話音剛落,泥潭裡就冒出個黑黢黢的豬頭,獠牙上還掛著草屑。兩人屏住呼吸,陳竹甚至把頭埋進泥裡,劉福憋得滿臉通紅,胖肚子隨著呼吸一起一伏,差點把泥潭裡的氣泡攪出來。野豬在泥裡打了個滾,哼哼著走遠了,留下兩人渾身泥漿,像剛從墳裡爬出來的泥菩薩。
他們的衣服早就看不出原樣:粗布短褂被狼糞、狐尿、泥巴糊得硬邦邦,袖口磨破了,露出裡麵沾著乾涸血痂的皮膚;褲腿短了一截,腳踝上全是草屑和碎石劃的血痕;頭發結成一綹一綹,沾著糞便渣和泥點,劉福的絡腮胡裡還卡著幾顆狼糞顆粒,陳竹的額發被汗黏在臉上,混著泥汙,像糊了層鍋底灰。
劉福的胖身子成了最大的累贅。他走幾步就喘,粗重的呼吸聲在寂靜的荒原裡格外刺耳,像在給野獸報信。有次他想抄近路,踩進一片荊棘叢,胖腿被劃出十幾道口子,血混著泥巴流下來,他卻不敢停下處理——陳竹說“血味比人味更招野獸”。他隻能咬著牙,一瘸一拐地跟著,每走一步,傷口都在粗布褲裡摩擦,疼得他直抽冷氣。
陳竹也沒好到哪兒去。他表麵上指揮著劉福“往熊糞裡蹭”“趴進獾洞”,實則自己也累得眼皮打架。從前那雙狡黠的眼睛,此刻布滿血絲,眼神渙散,偶爾打個哈欠,嘴角還掛著半乾的泥條。有次夜裡他們躲在石縫裡,陳竹靠著石頭就睡著了,鼾聲震得碎石往下掉,劉福驚醒後,隻能用草莖戳他鼻孔,才把他弄醒——再睡下去,說不定就被路過的豺狗當點心了。
最折磨的是氣味。狼糞的酸腐、狐尿的騷臭、野豬泥的腥臊,混著他們身上的汗酸味,形成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這味道比任何野獸都管用——他們確實沒再遇到大型猛獸,卻引來了成群的蒼蠅,嗡嗡地繞著他們飛,時不時落在臉上、手上,叮得人又癢又疼。劉福忍不住罵:“這哪是人過的日子?比豬圈還臭!”陳竹卻隻能苦笑:“豬圈好歹有吃的,咱們連口乾淨水都喝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