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列第一的,毫無懸念。
——孫應元。
訓練分九十九,月考分七十八,總分八十八點五。
作為第一個被提拔的武將,老孫所帶領的隊伍操練最久,磨合最好,在日常的隊列、操法、軍紀評比中,幾乎霸榜了第一名,因而訓練分高達九十九,可謂一騎絕塵。
至於那七十八分的月考分,倒不是他不努力,實在是……文化基礎薄弱了些,扣分大多扣在了算術和後勤籌算之類的題目上。
朱由檢微微一笑,繼續往下看。
第二名,武繼嗣,87分。
第三名,吳芳瑞,82.5分。
這二人,都是原勇衛營中靠著自身能力嶄露頭角的人物。
他們勝在起步早,訓練時間長,隊伍磨合得好,訓練分都相當高,月考分也不錯,穩穩占據了前三的席位。
而從第四名開始,才是他這次從邊鎮召集的猛將們。
第四名,曹變蛟,81.5分。
第五名,周遇吉,74.5分。
第六名,黃得功,72分。
這幾位猛將的訓練分,就要比前三名低上一截了。
他們這些遼東將官,是入京最晚的一批,隊伍的磨合時間天然就比旁人少了一大截。
再加上訓練分是按周期內的日均分計算,他們初來乍到時那段混亂磨合期的較差表現,也拖累了不少分數。
因此,他們的訓練分,基本都在六十分上下徘徊。
但這些人,畢竟都是在遼東屍山血海裡摸爬滾打出來的,實戰經驗豐富,又粗通文墨,硬是憑著極高的月考分數,將總分給硬生生拉了上來,擠進了第一梯隊。
朱由檢滿意地點點頭,繼續下翻。
終於,在名單的中後部,他看到了那幾個熟悉又讓他頭疼的名字。
那幾個被他從曆史的塵埃中刨出來的“半文盲”猛將。
他們的文化水平,在朱由檢抽到的這批武將卡池裡,堪稱墊底中的墊底……
第三十七名,孔有德,礦徒出身,總分64.5分。
第四十三名,左良玉,自幼喪父,總分58.5分。
第四十六名,祖寬,家丁出身,總分54分。
這三位訓練分本就不高,又因為文化問題,月考分數更是幾近及格。
就說那左良玉,據說他的考卷上錯字連篇,塗改得到處都是,許多題目他不是不會答,而是寫出來的字,連負責閱卷的考官都認不出來,最終能拿55分的月考分,已是僥幸了。
(附圖,勇衛營隊官考核成績單)
看到這裡,朱由檢的眉頭,不自覺地微微皺了起來。
徐應元一直小心觀察著他的神色,見狀低聲問道:“陛下,可是這份名單,不合您的心意?”
朱由檢緩緩搖了搖頭,目光依舊停留在名冊之上,心中卻在飛速地計較著。
對於他來說,單純地訓練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這件事,相對而言,並沒有那麼著急。
整個口外的局勢暫時還平穩可控,縱使他這隻蝴蝶已經煽動了翅膀,後金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就憑空出現在大明的長城邊上。
後金對蒙古的拉攏、分化、試探、吞並,都是需要時間的。
最悲觀的估計,一年的安穩發育時間,總是有的。
這,便是他敢於在勇衛營中,用這種看似“低效”甚至有些“奇葩”的方式來練兵的底氣所在。
缺少足夠數量的合格將官,會導致軍隊的組織度遲遲上不去,戰力形成緩慢——這種淺顯的道理,他難道會不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
他完全可以做得比曆史上那個崇禎皇帝更好,更快,更強。
隻要將他記憶中的那些明末將星一一擢升,直接授予營官、千總等高位,再從京營、邊鎮中考選良才充作把總、隊官,然後將士卒交到他們手上,全力盯著猛練。
充分相信這個時代頂尖武將的智慧和能力,練出來的軍隊,結果終究不會差到哪裡去。
但那樣練出來的,不過是一支傳統的、強化版的明軍。
那不是他想要的。
在一個沉屙遍地的老大帝國之中,想要披荊斬棘,開創一個全新的局麵,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立標杆,是做模板。
京師的新政,是他為天下立下的“治理標杆”。
衛生、道路、規章、吏治、治安……所有的一切,都要做到最好。
然後通過南來北往的漕丁、士子、商人,在天下人心中,形成宛如後世“中國VS印度”那般鮮明到刺眼的形象代差。
最終形成人心的虹吸,將文化、人才、風議的話語權,從南直隸手中奪走。
在天下士子之間,推動形成“到京師去”的時代風潮。
經世公文篩選出來的“新政官僚”,是他為官場立下的“吏治標杆”。
用全新的選拔方式,輔以廠衛、風憲的嚴密監督,讓新政官員的做事風格、考成模式、晉升渠道、乃至名望地位,都與傳統的舊官僚格格不入,從而形成另一個維度的標杆。
名、權、錢。
凡入新政門者,隨手可得。
前兩者他現在就能給,最後一個,他也即將開始解決。
而這支勇衛營新軍,同樣也是一個標杆。
每日不間斷的出操、雷打不動的識字課、一月一次的嚴格月考、足額發放到每個士兵手中的兵餉,以及他親自盯著的、對貪腐的零容忍。
能者上,庸者下。
一切以能力說話,未來,則以戰功說話。
那麼,這個他耗費無數心血打造出來的“軍事標杆”,它所要降維打擊的對象,又是誰呢?
想到這裡,朱由檢不再猶豫。
他抬起頭,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
“傳朕旨意!”
“勇衛營隊官武繼嗣、吳芳瑞、曹變蛟、周遇吉、黃得功五人,訓練刻苦,文武兼備,於考核中名列前茅,著,各升為勇衛營各司把總!”
徐應元神色一凜,躬身道:“遵旨!”
朱由檢又問道:“現今勇衛營中,共有兵員多少?隊官多少?”
徐應元立刻回道:“回陛下,現有兵員五千零五十人,隊官共計一百零一名。”
“好。”朱由檢點點頭,說道:
“那就按月前所議,隻留六十名隊官,其餘四十餘名隊官及所管伍長、士卒,都遣散到京師各營之中,將勇衛營壓回三千之數。”
徐應元心頭一跳,但還是拱手領命。
這個事情在一個月前就已定下,他早就有所預料。
果然這位聖君,端的是言出必行。
朱由檢又問道,“陝西各鎮的隊官和選鋒現在大概到哪裡了?”
徐應元回道:“陝西路遠,估摸著要十月中或十一月初了。”
朱由檢點點頭,沉吟片刻道:“那行,下次淘汰就定在十二月份,中間有陝西邊鎮的人到京,繼續按之前的方法補足名額。”
“這些事你照舊找兵部和五軍都督府配合,朕已是打過招呼了的。”
“最後……”朱由檢頓了一頓道,“通知下去,十二月的考核,朕會從中選拔千總三名。”
把總掌管500人,再往上便是千總,千總往上便是管3000人的營官了。
新的、更高的台階已經給出,誰能登上去,各憑本事!
所有命令下達完畢,朱由檢將名冊扔回給徐應元。
“朕讓你備下的東西,可都備好了?”
徐應元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答道:“回陛下,都提前已備好了。”
“好。”朱由檢點點頭,“你現在就回去,當眾宣布名單,然後將遣散之事準備一下。”
徐應元領命而去。
朱由檢目送他遠去,這才轉過身,看向一直侍立在旁,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的高時明。
“走吧,高伴伴。”
他臉上又恢複了那副充滿活力的神情。
“陪朕回去批折子,順便……等一等內書堂那邊的考試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