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德縱馬馳騁在這片廣袤的平原上,口中發出一陣暢快的呼喝。
胯下的戰馬是上好的蒙古馬,四蹄翻飛,如一團烈火在枯草間滾動。
風從耳邊掠過,帶著刀子般的寒意,卻吹得他胸中熱血沸騰。
驛路兩旁的田地,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象。
有些田地已經荒廢,黑漆漆的土塊裸露著,像是大地上醜陋的傷疤;而另一些,則剛剛冒出細密的綠芽,在蕭瑟的秋風中頑強地挺立,透著一股喜人的生機。
他今年十九歲,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紀。
自打莫名其妙,提前承襲了父職,又被派來這九邊之地督辦“千裡電光傳訊台”,他的人生仿佛也如這新生的麥苗,充滿了無限的可能。
前方不遠處有一棵枯樹,枝椏張揚,在風中搖曳。
王世德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他略略加快了馬速,從馬鞍上直起身子,腰馬合一,右手順勢抽出腰間的佩刀。
“狗日的牛錄額真哈寧阿,看我王三才取你首級!”
他大喝一聲,一道寒光閃過,枯樹枝應聲而斷,碎屑紛飛。
一擊得手,他更是意氣風發,反手將刀插回鞘中,又取下掛在馬鞍上的角弓,搭箭上弦,返身瞄準枯樹射出一箭。
這箭矢破空而去,偏得實在離譜,歪歪斜斜射進了路邊麥田。
但王世德不在乎。
他隻是大笑出聲,縱馬疾馳而去。
……
縱馬狂奔了一會,前方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座孤零零的木製高台,那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也是他所管轄的最後一處電台。
這處電台並未依附於任何急腳鋪或驛站,孤零零地立在平原上,守台的瞭手往日裡最是辛苦。
王世德翻身下馬,徑直朝著高台走去。
台上的瞭手早就用千裡鏡看到了他,一個機靈的身影匆匆從高台上爬了下來,小跑著迎上前,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
“王頭,您來啦!”
瞭手一邊說著,一邊恭敬地遞上一個冊子。
“這是剛剛發報的記錄。”
王世德接過冊子,上麵的字體雖然歪歪扭扭,但還算清晰可辨。
他仔細地核對著。
發報人,甲甲丁巳……沒錯。
發報時間,乙丙丁庚……沒錯。
發報正文,甲丁巳丙,子寅丁卯……
他將十五個編碼一一對著手中的文本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才輕輕點了點頭。
“沒事了。”
他從腰間的錢袋裡摸出十枚銅錢,隨手拋了過去。
“天冷了,今晚下了值,你與張富貴、劉三自去打點酒喝,暖暖身子。”
那瞭手諢號劉細眼,不過二十來歲,隻因眼神好,又識點字,便得了這份每日枯坐卻能月入八錢銀子的輕省活計。
這可著實讓急腳鋪裡那些,靠跑路也吃不飽的憨貨們羨慕得很。
劉細眼伸手一攬,便將十枚銅錢一枚不落地接在手中,臉上的笑容更盛了:“還是王頭爽利!”
旁邊另一個剛從木台裡出來的漢子,正是張富貴,也湊過來笑道:“俺代劉三一起謝過王頭!”
王世德“嗯”了一聲,算是應下。
他清了清嗓子,換上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陛下有令傳到,要從大同本地,尋一些種田的好手入宮。”
他環視了一圈,看著兩人,“你們是本地人,熟情熟麵,可有什麼人推薦?”
劉細眼和張富貴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困惑和警惕。
還是劉細眼先開了口,他小心翼翼地措辭道:“王頭,這……種田好手,那都是成了家立了業的。就算隻是個佃農,主家老爺平日裡也得客客氣氣地招待著。這突然要入宮……”
張富貴也跟著附和:“是啊,王頭。好端端的,誰願意入宮啊?這可是……可是斷了根的買賣。”
在他們這些平頭百姓的認知裡,“入宮”兩個字,從來都隻和太監聯係在一起。
王世德眉頭一皺,嗬斥道:“胡說什麼!誰說是要淨身入宮了?陛下選人,是去做農事的!”
他看著兩人懵懂的樣子,耐著性子解釋起來:
“前些日子那人地之爭不是也傳到你們這裡了嗎?”
“天下的地就這麼多,人卻越來越多,可不得好好把地種一種?!”
他說著說著,自己也不耐煩了,便乾脆伸出手,比了個巴掌。
“五兩銀子!選中了便是五兩銀子的安家費!”
“若是那人真有本事,入了陛下的眼,往後說不定還能混個傳奉官做做!”
劉細眼和張富貴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我二舅!我二舅就是種田的好手!”劉細眼搶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