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她隻說了一個字,然後用力掙脫他的手,將他推向相對安全的巷口。
就在那一刻,子彈破空的聲音響起。
他幾乎是本能地,用儘全身力氣將她撲倒,用後背擋住了那枚瞄準她心臟的子彈。
劇痛襲來時,他最後看到的,是她驟然放大的瞳孔,裡麵清晰地倒映出他瞬間蒼白如紙的臉。他張開嘴,想最後喊一次她的名字,想告訴她……告訴她什麼?
對不起?
我愛你?
還是……如果有下輩子……
溫熱的液體從嘴角湧出,視野迅速被血色模糊,然後是徹底的、冰冷的黑暗。
……
冰冷的觸感從地板傳來,將李浩從血色記憶中拽回現實。
他低頭,看著自己完好無損的、年輕的手,指關節上的血珠已經凝固。
民國二十五年,九月十七日。
如果記憶沒有出錯,那麼就在今天,就在幾個小時後,在四馬路那家新開的、頗受文人雅士追捧的“清韻茶樓”,他和沈清辭,將進行最後一次、也是決裂最徹底的一次爭吵。
導火索是沈家藥鋪一批被警察局以“涉嫌走私違禁西藥”為名扣下的緊俏藥品。沈家上下奔走無門,沈清辭的父親,那位清高了一輩子的老中醫,一夜急白了頭。而彼時的李浩,因藥材行生意剛有起色,正竭力想融入更高層次的商人圈子,對沈家的困境有所耳聞,卻因忌憚背後可能牽扯的複雜勢力(後來他才知道,那是青幫某位“爺”看上了沈家在閘北的一塊地皮,故意設的局),選擇了袖手旁觀,甚至勸沈清辭“破財消災,退一步海闊天空”。
爭吵是如何開始的,具體說了什麼,許多細節已在漫長歲月和後來更劇烈的痛苦中模糊。他隻記得沈清辭那雙總是沉靜如水的眼眸裡,第一次燃起了他從未見過的、冰冷的火焰。她看著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李浩,我一直以為,你至少還有幾分讀書人的風骨,幾分做人的底線。如今看來,是我錯了。這世道渾濁,人心鬼蜮,你選擇明哲保身,我無話可說。但從今以後,我沈清辭是生是死,是榮是辱,都與你再無乾係。我們,到此為止。”
然後,她轉身離開,脊背挺得筆直,一次也沒有回頭。
那之後,便是七年的陌路。直到山河破碎,命運再次以最殘酷的方式,將他們捆綁在一起,最終走向那個蘇州河畔的、永彆的雨夜。
李浩扶著牆壁,慢慢站起身。
鏡子裡的年輕人,眼神已然不同。那裡麵沒有了二十五歲李浩的猶豫、權衡和尚未褪儘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歲月和死亡淬煉過的、深不見底的幽暗與冰冷,但在那幽暗的最深處,卻又燃著一簇灼熱的、近乎瘋狂的火光。
他回到了決裂的這一天。
回到了悲劇尚未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的起點。
沈家藥鋪的危機……
青幫的覬覦……
還有那場即將在一年後徹底點燃華夏大地、改變億萬人命運的戰爭……
這一次,他不會再退縮,不會再權衡,更不會再眼睜睜看著她走入絕境,最終與她生死相隔。
那些曾經傷害過她、逼迫過她的人,那些在亂世中吃人血饅頭的魑魅魍魎,那些在曆史洪流中必將被碾碎的敵人……
他要他們,百倍償還。
李浩走到窗邊,猛地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窗。清晨微涼的風灌入,帶著市井的嘈雜氣息——黃包車夫的吆喝聲、早點攤的叫賣聲、有軌電車叮叮當當駛過的聲響——撲麵而來。
這是1936年的上海。繁華與腐朽並存,希望與絕望交織,風暴來臨前最後的、虛假的寧靜。
他深深吸了一口這混雜著塵埃與生機的空氣,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眸中隻剩下磐石般的決絕。
“清辭,”他對著窗外依舊灰蒙的天空,低聲呢喃,聲音沙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這一世,換我來找你。”
“無論如何,我絕不會再放手。”
遠處,外灘海關大樓的鐘聲,沉沉響起,撞碎了清晨的薄霧,也撞開了命運齒輪,再次轉動的第一聲回響。
(第一章完)
後續情節提示:
下一章,李浩將利用前世的記憶和手段,雷霆介入沈家危機,以一種截然不同的、甚至堪稱“狠戾”的姿態重新闖入沈清辭的世界。而沈清辭,也將在李浩反常的、步步為營的“強勢回歸”中,逐漸察覺到他身上那些令人心驚的、無法解釋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