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河水寒_清辭歸浩外傳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二十七章河水寒(1 / 2)

渡過鷹愁澗的第二天黃昏,滹沱河終於出現在視野儘頭。

渾濁的河水在夕陽下泛著暗紅的光,像一條巨大的傷口橫亙在大地上。河麵寬闊,水流湍急,遙遙能看見對岸灰蒙蒙的山影。那就是太行山的餘脈,過了河,才算真正出了這片群山。

但眼前的滹沱河,比太行山的絕壁更讓沈清辭心悸。

河岸邊,日本兵的哨卡林立。木質瞭望塔上架著機槍,沙袋壘成的工事後麵晃動著鋼盔的反光。渡口被封鎖了,隻有一條簡陋的浮橋連通兩岸,橋上每隔十步就站著一個持槍的日本兵,對過往行人進行盤查。

更遠處,幾艘汽艇在河麵上巡邏,探照燈已經提前亮起,在漸漸昏暗的天色中掃來掃去。

“比上次來的時候,多了三倍的人。”老張趴在一片灌木叢後,聲音壓得很低,“看來風聲確實緊了。”

李浩的臉色比昨天更加蒼白。鷹愁澗的搏命消耗了他太多體力,傷口雖然被老張重新處理過,但顯然沒有好轉。沈清辭注意到他呼吸時肩膀會不自覺地顫抖,那是強忍疼痛的表現。

“有其他渡河的方法嗎?”李浩問,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虛弱。

老張沉默地觀察了一會兒,搖搖頭:“上下遊二十裡都被封鎖了。浮橋是唯一的通道。”

“那就過橋。”沈清辭說,“我們有良民證,可以...”

“你的良民證是上海的,他的良民證是天津的。”老張打斷她,“而這裡是河北。日本人對跨省流動查得特彆嚴,尤其是青壯年男子。”

沈清辭的心沉了下去。她確實沒想到這一點。在上海時,良民證就是護身符,雖然要忍受屈辱的盤查,但至少能通行。可在這裡,異地良民證反而可能成為催命符。

“那怎麼辦?”她問,聲音有些發乾。

老張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河岸線上來回掃視,像一頭老狼在尋找獵物的破綻。夕陽的餘暉映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給那些皺紋鍍上一層暗金色的光。

“等天黑。”他終於說,“天黑之後,巡邏的間隔會拉長。而且...”他頓了頓,“而且有些船夫,會在夜裡偷渡。”

“偷渡?”李浩皺眉,“風險太大。”

“比硬闖浮橋的風險小。”老張看向他,“李浩,你的傷撐不了太久。我們必須儘快過河,找地方讓你休養。”

李浩想反駁,但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他捂著嘴,咳得彎下腰,沈清辭看見他指縫間有血絲。

“你...”她剛開口,李浩就擺擺手。

“沒事。”他擦掉嘴角的血跡,“老張說得對,必須儘快過河。”

天色漸漸暗下來。河邊的日本兵換了一班崗,探照燈的光柱在河麵上交錯掃過。對岸亮起零星燈火,那是日占區的村鎮,但在沈清辭眼裡,那些燈火像野獸的眼睛,在黑暗中窺伺。

老張帶著他們沿河岸往下遊摸去,一直走了約莫三裡,來到一處河灣。這裡水流相對平緩,河邊長滿蘆葦,是個隱蔽的好地方。

“在這裡等。”老張說,“我去找船。”

“我和你一起去。”李浩掙紮著想站起來。

“你留在這裡。”老張按住他,“你現在走路都困難,隻會拖累我。沈姑娘,你看好他,彆讓他亂動。”

沈清辭點頭。老張又看了他們一眼,那眼神複雜難明,然後轉身沒入蘆葦叢中,悄無聲息,像一滴水彙入大海。

李浩靠在土坎上,閉上眼睛,胸膛劇烈起伏。沈清辭挨著他坐下,從包袱裡掏出最後一點乾糧——一塊硬得像石頭的玉米餅。

“吃點東西。”她掰下一小塊,泡在隨身帶的水壺裡,等餅稍微軟化後,遞到李浩嘴邊。

李浩沒有拒絕,就著她的手慢慢吃下。他的嘴唇乾裂,臉色在暮色中顯得灰敗。沈清辭突然意識到,這個男人可能真的撐不了多久了。

“如果...”李浩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如果我過不去,你就自己走。書在我貼身的衣服裡,你帶上它,去重慶。”

“彆說這種話。”沈清辭打斷他,語氣是自己都沒料到的嚴厲,“我們能過來時澗,就能過滹沱河。”

李浩睜開眼睛看著她。暮色中,他的眼睛異常明亮:“沈清辭,你本不必卷入這些。在上海,你可以有更安全的生活。”

“上海已經沒了。”沈清辭說,“報社沒了,同事們死了,那個我能寫文章、能說話的世界,已經沒了。”

她頓了頓,聲音低下去:“老張說得對,這世道,沒有人能真正安全。既然都是死,我寧願死在做點什麼的路上。”

李浩久久沒有說話。河風吹過蘆葦,發出沙沙的聲響,像無數人在低語。對岸的燈火越來越多,像一條扭曲的光帶沿著河岸延伸。那是日占區,是被占領的土地,是無數人失去的家園。

“我父親常說一句話。”李浩突然說,聲音飄忽得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國家不幸詩家幸’。他說這是最混賬的話。因為國家的苦難,不應該成為任何人幸災樂禍的理由,哪怕是以藝術的名義。”

沈清辭靜靜聽著。

“但他自己卻成了這句話的注腳。”李浩苦笑,“如果他隻是個普通的教書先生,現在也許在西南聯大教書,或者在某間書齋裡研究古籍。但他是故宮的顧問,他知道那些文物如果落入日本人手中意味著什麼。所以他留下來了,所以他死了。”

“你沒見過你父親最後一麵?”

李浩搖頭:“母親說他走得很匆忙,隻留下一封信。信裡說,如果他能回來,就帶我們去昆明。如果不能,就讓我們往南走,走得越遠越好。”

“你們沒走?”

“母親病了,走不了。”李浩閉上眼睛,“她臨終前把信交給我,說父親留了東西在張家莊,如果可能,去取回來。她說那是父親用命換來的,比我們所有人的命都重要。”

沈清辭想起那本薄薄的書,那本用油紙包著、藏在李浩胸口的書。為了它,張家莊七十三條人命葬身火海;為了它,李浩的父親至今生死不明;為了它,他們現在趴在滹沱河邊,像老鼠一樣躲避著日本兵的探照燈。

值得嗎?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用值不值得來衡量的。

蘆葦叢中傳來輕微的窸窣聲。沈清辭警覺地按住腰間的匕首——那是從山洞裡帶出來的,老張給的。

但鑽出來的是老張。他渾身濕透,臉上卻帶著一絲喜色。

“找到了。”他壓低聲音,“下遊五裡有個老船夫,願意送我們過河。”

“條件呢?”李浩問。這世道,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助。

老張的笑容消失了:“二十塊大洋,或者等值的東西。”

沈清辭和李浩對視一眼。他們身上所有的錢加起來也不到十塊大洋,更不用說這一路的花銷已經所剩無幾。

“用這個。”李浩從貼身處掏出一塊懷表。表殼是銀的,表盤已經泛黃,但做工精致,一看就是舊物,“這是我父親的懷表,應該值點錢。”

老張接過懷表,在暮色中仔細看了看,搖搖頭:“最多值五塊大洋。老船夫要現錢,或者金子。”

沈清辭咬了咬牙,從包袱最底層摸出一個小布包。那是母親留給她的唯一遺物——一對玉耳墜。玉質溫潤,雕工精細,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看出是好東西。

“這個呢?”她把耳墜遞給老張。

老張拿起一隻對著天光看了看,又掂了掂分量:“成色不錯。應該夠了。”他看向沈清辭,“你可想好了?這是你最後的值錢東西了吧?”

沈清辭點頭:“隻要能過河。”

老張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把耳墜和懷表一起收好:“我去談。你們在這裡等,聽到三聲水鳥叫就過來。記住,是‘咕——咕咕’,兩長一短。”

“你什麼時候回來?”李浩問。

“一炷香的時間。”老張說完,再次消失在蘆葦叢中。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天完全黑了,河麵上的探照燈更加刺眼。偶爾有汽艇駛過的聲音,還有日本兵換崗時的口令聲。沈清辭緊緊攥著匕首,手心全是汗。

李浩又開始咳嗽,這次咳得更厲害,整個人蜷縮起來。沈清辭扶住他,能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

“再堅持一下。”她低聲說,“過了河就安全了。”

李浩點頭,想說什麼,但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這次咳出了血,暗紅色的血滴落在泥土上,在月光下觸目驚心。

沈清辭的心揪緊了。她知道李浩在硬撐,知道他每走一步都是在消耗所剩無幾的生命力。但她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

蘆葦叢中傳來三聲水鳥叫:“咕——咕咕”。

沈清辭精神一振,扶起李浩:“走!”

兩人互相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摸去。蘆葦很高,幾乎沒過人頭,葉片邊緣鋒利,在臉上手上劃出一道道血痕。但沈清辭顧不上這些,她隻想儘快趕到渡口,儘快過河。

走了大約半裡地,前方出現一點微弱的亮光。是油燈,掛在一艘小木船的船頭。

船很小,最多能坐四個人。船頭站著一個佝僂的身影,披著蓑衣,戴著鬥笠,看不清麵容。老張站在船邊,正和那人低聲交談。

看見沈清辭和李浩,老張招招手。兩人快步過去,上了船。船身晃了晃,李浩險些摔倒,被船夫一把扶住。

“小心些。”船夫的聲音很沙啞,像破風箱,“掉下去可沒得救。”

沈清辭這才看清船夫的臉——那是一張被歲月和風霜刻滿溝壑的臉,看不出年紀,隻有一雙眼睛還算清明,在黑暗中閃著光。

“錢呢?”船夫問。

老張把耳墜和懷表遞過去。船夫接過,借著油燈的光看了看,點點頭,揣進懷裡:“坐穩了,莫出聲。河裡有巡邏艇,被發現了,大家都得死。”

說完,他解開纜繩,用竹篙在岸邊一點,小船悄無聲息地滑入河中。

河水比看起來更急。小船一離岸,就被水流帶著往下遊漂。船夫不慌不忙,用竹篙左點右撐,保持著船的平衡和方向。他的動作嫻熟而老練,顯然是個老把式。

沈清辭坐在船中間,緊緊抓住船舷。河水在船邊嘩嘩流淌,泛著冰冷的泡沫。探照燈的光柱不時掃過河麵,每次光柱靠近,船夫都會把船撐進蘆葦叢或者陰影裡躲避。

一次,兩次,三次...每一次躲避都讓沈清辭的心提到嗓子眼。她能聽見巡邏艇馬達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有一次,探照燈的光柱幾乎擦著船邊過去,她甚至能看見光柱裡飛舞的蚊蟲。

“彆動。”船夫低聲說,聲音壓得極低,“他們看得見動靜,看不見船。”

沈清辭屏住呼吸,連眼睛都不敢眨。她能感覺到身邊的李浩也在極力控製呼吸,但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疼痛。

巡邏艇終於駛遠了。船夫長出一口氣,繼續撐船。已經過了河心,對岸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但就在這時,李浩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咳嗽。

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河麵上,卻異常清晰。

船夫臉色一變,竹篙點得更快。但已經來不及了——

一道探照燈的光柱猛地掃過來,正正照在小船上!

“什麼人!”岸上傳來日語的高喝,緊接著是拉槍栓的聲音。

船夫罵了一句沈清辭聽不懂的臟話,竹篙在船尾用力一撐,小船像箭一樣朝對岸衝去。但他快,槍聲更快——

“砰!砰!”

子彈打在船邊的水麵上,濺起老高的水花。緊接著是機槍的掃射聲,子彈像雨點般傾瀉而來!

“趴下!”老張把沈清辭和李浩按倒在船底。

船夫依然站著,竹篙舞得飛快,小船在彈雨中左躲右閃,像一片在狂風暴雨中的樹葉。但船太小,目標太明顯,一顆子彈擦著船夫的胳膊飛過,帶出一串血珠。

“媽的!”船夫咬牙罵了一句,但手上動作不停。

對岸越來越近,已經能看清岸邊的蘆葦和水草。但探照燈死死咬住小船,機槍的掃射也越來越密集。

“這樣不行!”老張吼道,“船會散架的!”

話音剛落,一顆子彈打穿了船板,河水立刻湧了進來。船身開始傾斜。

船夫臉色鐵青,突然調轉船頭,朝下遊衝去。下遊水流更急,但岸邊有一大片茂密的蘆葦蕩。

“跳船!”船夫吼道,“進蘆葦蕩!船保不住了!”

沈清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老張一把推下船。冰冷的河水瞬間淹沒頭頂,她嗆了好幾口水,拚命劃水浮出水麵。李浩也在她旁邊掙紮,顯然不擅水性。

“抓住這個!”船夫扔過來一塊木板,是老張從船上掰下來的。

沈清辭抓住木板,另一隻手抓住李浩。老張也從水裡冒出頭,三人借著木板的浮力,拚命朝蘆葦蕩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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