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鐵礦石的特征。
周鐵悄悄采了幾塊樣本,藏在行李中。晚上回到工棚,他借著油燈仔細觀察。礦石品位不低,如果儲量豐富,價值不可估量。
“鐵子哥,這真是鐵礦?”同棚的漢子陳大牛小聲問。
“應該是。”周鐵點頭,“難怪劉老爺要逼你們賣地。他恐怕早就發現了,想獨占礦山。”
“那咱們怎麼辦?告官?”
“沒證據,告不贏。”周鐵沉思,“而且就算告贏了,礦山歸了官府,你們也得不到好處。得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正說著,外麵忽然傳來喧嘩聲。兩人出去一看,隻見石料場入口處火光通明,十幾個人舉著火把湧了進來,為首的正是王管家。
“所有人集合!”王管家大喊。
工人們從各個工棚裡出來,不明所以。刁監工小跑著迎上去:“王管家,這麼晚了,有何貴乾?”
王管家沒理他,徑直走到野狼坡漢子們麵前,冷笑一聲:“陳老爺子好手段啊,居然找了個懂行的來。可惜,劉老爺已經知道了。”
他一揮手,幾個隨從衝進工棚,不一會兒就搜出了周鐵藏的礦石樣本。
“私探礦山,竊取礦樣,好大的膽子!”王管家舉起一塊礦石,“人贓俱獲,還有什麼話說?”
周鐵心一沉。他太大意了,沒想到對方一直在監視。
“王管家,這山上有什麼礦,是老天爺給的,不是你劉家的。”周鐵鎮定地說,“野狼坡的鄉親世代住在這裡,就算有礦,也該有他們一份。”
“放屁!”王管家勃然大怒,“地都要歸劉老爺了,地下的礦自然也是劉老爺的!你們這些百姓,不但不感恩,還敢偷礦?來人,把這小子綁了,送官!”
幾個隨從撲上來。野狼坡的漢子們想阻攔,但對方人多,很快就被製住。周鐵被五花大綁,推搡著往外走。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外麵傳來:“慢著!”
陳族長帶著十幾個村民衝了進來,個個手裡拿著鋤頭、鐵鍬。老人家雖然拄著拐杖,但腰板挺得筆直。
“王管家,放人。”陳族長一字一句地說,“周鐵是我們請來幫忙的,有什麼衝老朽來。”
“老東西,你也想反對?”王管家氣急敗壞,“好,好!今晚就把你們全抓起來,送交官府,按盜礦罪論處!”
雙方對峙,氣氛緊張到極點。石料場的其他工人也圍了過來,不少人麵露憤慨——他們平時也沒少受劉家欺壓。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眾人轉頭望去,隻見一隊人馬舉著火把疾馳而來,約有二十多人,裝束統一,行動迅捷。
“官府辦案,閒人退避!”為首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一身公服,腰佩長刀。
王管家一愣,隨即換上一副笑臉迎上去:“這位官爺,您來得正好!這些百姓私探礦山、竊取礦樣,正要送官呢……”
那官員卻看都沒看他,徑直走到周鐵麵前:“你就是周鐵?”
“正是。”
官員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份文書:“錢塘縣工藝學堂保薦,雲州財武工學院特招學員周鐵,可是你?”
周鐵愣住了。他確實請工藝學堂寫了推薦信,但沒想到會這麼快,而且是以這種方式。
“是我。”
官員轉身對王管家說:“周鐵是雲州財武工學院的特招學員,受朝廷‘百工振興’計劃保護。你無憑無據,私自綁人,可知罪?”
王管家傻眼了:“官爺,這……他有偷礦嫌疑……”
“嫌疑?”官員冷笑,“你有證據嗎?就算有,也該交由官府審理,誰給你的權力私設公堂?”
他手一揮,隨從上前給周鐵鬆綁。王管家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卻不敢阻攔——這官員一看就來頭不小,而且句句在理。
“周鐵,你的推薦信已經轉到雲州,曉月院長親自批示,準你入學。”官員說,“我奉命沿途接應,正巧路過此地。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啟程。”
周鐵卻搖搖頭:“官爺,我現在不能走。”
“為何?”
周鐵看向陳族長和野狼坡的鄉親們,又看向王管家手中的礦石樣本,心中有了決斷。
“野狼坡的鄉親們有難,我不能一走了之。”他朗聲說道,“而且,這山上的礦,關係重大,必須說清楚。”
他走到空地中央,從王管家手中拿過那塊礦石,高高舉起:“諸位鄉親,這是鐵礦石,品位不低。如果儲量豐富,足以讓整個野狼坡,甚至整個縣的人過上好日子。”
人群一陣騷動。
“但是,”周鐵話鋒一轉,“開礦不是簡單的事。需要技術,需要資金,更需要合理的分配。如果讓某個人獨占,隻會富了一家,苦了大家。如果交給官府,百姓也得不到實惠。”
他看著王管家:“劉老爺想獨占礦山,所以逼債奪地,是不是?”
王管家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我有一個提議。”周鐵說,“礦山可以開,但不是劉家獨開,也不是官府強征,而是由野狼坡的鄉親們自己開。成立‘采礦合作社’,家家戶戶入股,按股分紅。開采技術由財武工學院提供,銷售渠道由義商會幫忙打通。”
他看向那位官員:“官爺,朝廷不是推行‘百工振興’嗎?這就是振興。讓百姓用自己的資源和勞力,創造財富,改善生活。這才是長治久安之道。”
官員眼中閃過讚賞之色。他原本隻是奉命接人,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聽到這樣的提議。
“這個提議,我可以向上稟報。”他說,“但需要詳細章程。”
“我有。”周鐵從懷中掏出一疊紙——那是他這幾天晚上偷偷寫的,關於合作社的組織形式、股份分配、開采計劃、安全措施等等。雖然粗糙,但框架完整。
官員接過,借著火光看了幾頁,越看越驚訝。這年輕人不僅懂技術,居然還懂經營,懂管理,更難得的是有一顆為民之心。
“好!”他合上文稿,“此事我會全力促成。王管家,你回去告訴劉老爺,野狼坡的礦山,官府會介入協調。讓他收起那些小心思,否則,偷稅漏稅、欺壓百姓的舊賬,一並清算!”
王管家嚇得麵如土色,連連稱是,帶著人灰溜溜地跑了。
野狼坡的鄉親們爆發出歡呼聲。陳族長老淚縱橫,緊緊握住周鐵的手:“後生……不,恩人!你是我們野狼坡的恩人啊!”
周鐵卻搖頭:“陳爺爺,我不是恩人,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等合作社建起來,開采上了正軌,大家的日子會好起來的。但記住,一定要團結,一定要公道,一定不能忘了初心。”
那一夜,野狼坡燈火通明。村民們殺雞宰羊,要好好款待周鐵和那位官員。周鐵推辭不過,隻好留下。
篝火旁,漢子們喝酒暢談,婦女們載歌載舞,孩子們追逐嬉戲。陳族長把珍藏多年的老酒都拿了出來,一定要敬周鐵三碗。
“周鐵啊,你這一走,不知何時再見了。”老人家感慨。
“我會回來的。”周鐵認真地說,“等我在雲州學成,一定回來看看。到時候,希望看到野狼坡家家住新房,戶戶有餘糧,孩子們都能上學堂。”
“借你吉言!”眾人舉碗。
那位官員姓趙,單名一個毅字,是雲州府衙的六品參軍。酒過三巡,他低聲對周鐵說:“周兄弟,你可知曉月院長為何親自批示收你?”
周鐵搖頭。
“因為你的那份改良鋤頭圖紙,還有‘自清濾網’的設計,已經傳到雲州了。”趙毅說,“曉月院長看了之後說,此子深得財先生‘學以致用、為民服務’的精髓,是可造之材。”
周鐵心中一熱:“趙大哥,財武工學院……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
趙毅望著篝火,眼中閃著光:“那是個神奇的地方。在那裡,你會看到鐵匠研究水利,農夫學習醫藥,婦女討論織機改良,孩子辯論作物輪作……沒有貴賤之分,沒有門戶之見,隻有一顆顆想要讓世界變好的心。”
他頓了頓:“曉月院長說,財先生雖然不在了,但他的精神就像一粒種子,已經撒遍天下。而你,就是其中一顆正在發芽的種子。”
周鐵握緊了手中的碗。他忽然覺得,自己選擇的路,無比正確。
第二天清晨,周鐵在野狼坡全體村民的送彆下,和趙毅一起踏上了前往雲州的路。陳族長把那個裝圖紙的布包鄭重地交給他:“周鐵,這些圖紙你帶著。或許在工學院,能用更先進的技術來實現它。”
周鐵接過,沉甸甸的。
走出很遠,回頭望去,村民們還站在村口,不斷揮手。朝陽從山巔升起,照亮了野狼坡的每一間土屋,每一寸土地。
“趙大哥,你說我們能成功嗎?”周鐵忽然問。
“什麼成功?”
“讓天下百姓都過上好日子。”
趙毅沉默了片刻,然後笑了:“財先生生前常說,路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我們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但隻要我們走對了方向,後來人就一定能走到。”
他拍了拍周鐵的肩膀:“而你,就是後來人。”
馬兒嘶鳴,車輪滾滾。前方,雲州在望;更前方,是一個正在變化的世界。
而在他們身後,野狼坡的村民們已經開始行動。陳族長召集大家開會,商議合作社的具體事宜;漢子們磨利了工具,準備開采第一批礦石;婦女們計算著未來的收益,計劃著要蓋幾間新房,要送孩子去讀書。
一粒種子已經落地,正在破土而出。
而這樣的種子,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還有千千萬萬。
風暴或許還會再來,但紮根越深,就越能迎風挺立。
周鐵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小小的山村。然後,他轉回身,目光堅定地望向北方。
那裡,有他要走的路,有他要學的東西,有他要成為的人。
而這條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