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艙內部狹窄,充滿陳舊電子設備的氣味。四個座位呈前後兩排,嶽坤坐進主駕駛位,蘇妍在副駕駛負責導航與環境監控,趙鐵軍和林雨在後排,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啟動聚變電池,輸出功率限製在百分之三十。”嶽坤按照記憶中的操作流程推動控製杆。車身傳來低沉的嗡鳴,儀表盤上更多的指示燈亮起,大多是代表係統老化的黃色。“履帶係統自檢完成,壓力偏低但可用。準備移動。”
“地蠍”勘探車的多關節履帶緩緩轉動,碾過洞窟地麵的碎石,發出沉悶的碾壓聲。車頭的大燈亮起,兩道粗大的光柱刺向前方的黑暗。那是一個向下傾斜的、直徑約五米的天然隧洞入口。
車輛駛入隧洞的瞬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變化。
首先是聲音。徒步時的呼吸聲、腳步聲、碎石滾動聲,全部被車體本身的噪音和履帶運轉聲取代。其次是震動。儘管懸掛係統儘力過濾,但地麵的每一處不平整都通過座椅傳遞上來,是一種持續不斷的、低頻的顛簸感。最後是空間感知。透過狹窄的駕駛艙罩看向外麵,黑暗不再是360度包圍,而是被限製在了一層透明材料之外。車內的燈光和儀表盤的熒光,在罩子上形成倒影,某種程度削弱了幽閉感,卻又創造了一種“魚缸”般的觀察視角——你安全,但也隔絕。
“溫度三十八度,濕度百分之九十五,氣壓略高於標準。”蘇妍讀著數據,“氧氣含量百分之二十點一,二氧化碳濃度開始上升,但在安全範圍內。背景輻射水平……有異常讀數。”
“什麼異常?”
“不是危險的劑量,但能譜很特殊。”蘇妍調整著探測器,“像是某種深部礦物自然衰變的特征譜,但強度比數據庫記載的平均值高了兩個數量級。這條通道的岩層,可能富含某些放射性同位素——也許和你父親尋找的東西有關。”
車輛沿著緩坡持續下行。地形雷達不斷更新著前方模型,嶽坤小心地規避著較大的坑窪和岩錐。車速很慢,大約隻有每小時十五公裡,但在這種環境下已經像是飛行。
行駛約兩小時後,通道開始變得寬敞,洞頂升高至數十米,兩側岩壁上出現了奇特的景象:大片大片的熒光礦物,在車燈掃過時,泛起幽幽的藍綠色光芒,像是沉睡的星河被短暫喚醒。
“磷灰石和方解石共生,含有微量稀土元素。”林雨貼著側窗觀察,“這種熒光現象需要長期穩定的低劑量輻射激發。這裡的地質環境……很特殊。”
忽然,嶽坤腕上的手表傳來一陣急促的震動,強度是進入通道以來最高的。幾乎同時,車輛的主控電腦發出警報:“檢測到前方三百米處強烈諧振波源。波導效應顯著,建議降低車速。”
“就是那裡。”嶽坤壓低車速。車燈的光柱儘頭,隧洞似乎到了儘頭,呈現出一麵巨大的岩壁。但雷達顯示,岩壁下方有強烈的信號反射,表明存在向下的空間。
車輛緩慢靠近。最終停在岩壁邊緣。前方是一個近乎垂直的斷崖,向下望去,深不見底。但斷崖的側麵,有一個巨大的、規則得不可思議的拱形洞口,像是被什麼力量精心雕琢過。洞口邊緣光滑,直徑超過二十米,內部漆黑。
“這不是天然形成的。”趙鐵軍說,“但也不像是人工開鑿。”
“是古地下河通道。”林雨的聲音帶著激動,“億萬年前,這裡曾流淌著巨大的地下河。河水長期侵蝕溶解岩層,形成了這種拱形通道。後來地質變動,河流改道或乾涸,留下了這個空洞。看洞壁的紋理——典型的溶蝕痕跡。”
諧振信號正是從這個巨大的拱形隧道深處傳來,強烈而清晰。
“隧道走向?”嶽坤問。
蘇妍對比著雷達數據和手表信號:“東北方向,與目標方向一致。坡度……似乎很平緩。這可能是‘地脈通道’的主體部分之一。”
希望,以一條沉睡萬古的地下河故道的形式,出現在眼前。
但車輛儀表盤上,聚變電池的電量數字,在此刻跳變了一下:19%。
“電量消耗比預估快。”蘇妍提醒,“地熱轉換接口一直在監測,但附近沒有可用的活躍地熱源。”
嶽坤看著那深邃的拱形隧道入口,又看了看電量顯示。一百八十公裡,父親的車當年最遠抵達的距離。他們現在才走了不到二十公裡。
“進去。”他說,“找到下一個適合休整和尋找能源的點。我們不能停在這裡。”
“地蠍”勘探車調整方向,履帶碾過斷崖邊緣的碎石,緩緩駛入那巨大的、黑暗的拱形隧道。車燈的光柱被無儘的黑暗吞噬,隻能照亮前方不到一百米的路麵。兩側是光滑的、被時光打磨過的洞壁,高聳向上,消失在燈光之外的黑暗裡。
後座上,林雨輕聲說:“這感覺……不像是在地底,像是在某種巨獸的血管裡航行。”
沒有人反駁。
車輛以更慢的速度前行,仿佛敬畏於這自然造物的宏偉與古老。儀表盤上,除了持續下降的電量,另一個讀數開始悄然變化:環境壓力。
他們正在駛向更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