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三年六月初七,太原南郊,旌旗蔽日,甲胄如林。
三萬兵馬肅立,雖不似後世閱兵那般整齊劃一,但隊列森嚴,鴉雀無聲,隻有戰馬偶爾打著響鼻,兵刃在初夏的陽光下泛著冷光。高台之上,李淵一身戎裝,雖已年過五旬,此刻卻顯得威儀十足。在他身後,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及一眾文武肅立。
楊軍站在李世民側後方不遠處的文吏隊列中,身著青色參軍袍服,心情激蕩。眼前是真實的冷兵器大軍,空氣中彌漫著皮革、金屬和汗水的混合氣味,一種沉甸甸的曆史參與感壓在他的心頭。他知道,這場誓師,正式拉開了李唐問鼎天下的序幕,也開啟了他輔佐李世民、改變曆史的漫長征程。
李淵的誓詞鏗鏘有力,痛陳隋室無道、奸佞當權、生靈塗炭,申明自己起兵乃為“尊隋討逆,安邦定民”,並宣布立代王楊侑為帝(遙尊),改元義寧(此為曆史事實,但時間略有小說調整),傳檄四方。最後,他授予李世民前軍元帥節鉞,令其率精兵一萬五千為先鋒,直指河東,打通西進之路。
“風!風!風!”
三軍齊呼,聲震原野。隨即鼓號齊鳴,大軍開拔。李世民翻身上馬,拔出佩劍,向前一揮:“前軍,出發!”
馬蹄聲、腳步聲、車輪聲彙成一股洪流,向南滾滾而去。楊軍也騎在馬上,隨著中軍指揮部行動。他的身份是行軍記室參軍,主要負責記錄軍令、整理文書、參讚謀劃,實際上就是李世民的機要秘書兼參謀之一。杜如晦以兵曹參軍身份總理前軍庶務,房玄齡則暫時留在太原,協助李淵總攬全局。
隊伍離開太原盆地,進入呂梁山區。道路變得崎嶇,行軍速度放緩。李世民治軍極嚴,斥候前出數十裡,宿營必立柵寨,明暗哨齊全。楊軍白天隨軍行進,處理往來文書,協助杜如晦核對糧草補給;晚上則常常被李世民召入帥帳,與杜如晦、長孫無忌(以功曹參軍身份隨軍)及幾位核心將領一起,推演軍情,商討對策。
根據不斷傳回的情報,河東隋軍主力在左驍衛大將軍屈突通的指揮下,果然如楊軍之前所料,主要集結在霍邑(今山西霍州)至雀鼠穀一線,意圖憑借險要地形,阻止唐軍南下或西進。屈突通是隋朝名將,老成持重,用兵謹慎,麾下約有精兵兩萬,加上地方郡兵,總數超過三萬,不容小覷。
“屈突通持重,欲據險而守,消耗我軍銳氣,待我軍師老兵疲,或糧草不濟時,再行反擊。”帥帳中,杜如晦指著沙盤上霍邑的位置分析道,“霍邑城堅,雀鼠穀險,強攻不易。”
李世民凝視著沙盤:“我軍新起,士氣正旺,利在速戰。若頓兵堅城之下,遷延日久,不僅士氣受挫,後方太原壓力亦會增大,突厥、劉武周態度也可能生變。必須設法誘屈突通,或至少其麾下大將出戰。”
“二公子,”楊軍適時開口,他記得曆史上霍邑之戰的關鍵,“屈突通本人或許持重,但其麾下並非鐵板一塊。鎮守霍邑的隋將是虎牙郎將宋老生,此人性格暴躁,勇而無謀,且對屈突通並非完全心服。或許,突破口在他身上。”
李世民眼睛一亮:“詳細說說。”
楊軍整理了一下記憶中的曆史記載和現有的情報:“宋老生是煬帝舊將,自恃勇力,對屈突通這類靠資曆和穩重上位的老將,內心未必服氣。我軍若抵近霍邑,可遣輕騎挑戰,辱罵激將,專挑宋老生本人和屈突通的關係做文章。同時,大軍可故作懈怠,露出破綻。宋老生求功心切,又受不得激,很可能不顧屈突通穩守的將令,擅自出城追擊或求戰。屆時,我便有機可乘。”
長孫無忌補充道:“還需注意天氣。近日陰雨連綿,道路泥濘,利於守而不利於攻。宋老生若見我軍在雨中顯得狼狽,更易輕敵。”
“激將法,示弱誘敵……”李世民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沉思片刻,果斷下令,“好!就依此計!傳令全軍,放緩速度,大張旗鼓向霍邑進發,但隊形可稍顯散亂。另,挑選三百嗓門大、騎術精的輕騎,由趙武統領,抵達霍邑城下後,日夜輪番挑戰罵陣,專罵宋老生是縮頭烏龜,屈突通麾下無膽鼠輩,靠資曆混飯吃,不敢與義軍交戰!言辭越尖刻越好!再令後軍多豎老弱旗幟,佯裝疲憊。”
“諾!”傳令兵領命而去。
數日後,唐軍前鋒抵達霍邑城東南十餘裡處紮營。霍邑城依山而建,地勢險要。正如情報所言,宋老生緊閉城門,憑險固守,任憑趙武帶領的罵陣輕騎在城下如何叫囂挑釁,隻是不時以弓箭還擊,並不出戰。陰雨時斷時續,道路泥濘不堪,唐軍士卒冒雨立營,確實顯得頗為辛苦,士氣似乎有些受影響。
帥帳內,氣氛有些凝重。連罵了三天,宋老生竟然忍住了。
“這宋老生,倒比預想的能忍。”長孫無忌皺眉。
“或是屈突通嚴令約束。”杜如晦道。
李世民也有些焦躁,時間不站在他們這邊。他看向楊軍:“楊兄,計將安出?”
楊軍也在思考。曆史細節可能因為他的出現產生了微妙變化,但宋老生的性格和處境應該沒變。他忽然想起史書上關於此戰另一個細節——李世民曾親自帶少數騎兵到城下誘敵。
“二公子,”楊軍道,“宋老生能忍一時,但其內心驕躁未改。尋常兵卒罵陣,他或許不屑一顧,認為是我軍疲兵之計。若……若二公子親自現身城下,稍露行跡,再故作輕敵冒進之態,或許能徹底點燃其怒火,誘其出戰。”
“我親自去?”李世民眉毛一挑。
“不可!”杜如晦和長孫無忌幾乎同時反對,“二公子身係全軍,豈可親身犯險?”
楊軍解釋道:“非是讓二公子真入險地。隻需率數百精騎,迫近城下,做出勘察地形、挑釁之態,讓城頭守軍能清晰辨認出二公子旗號儀仗即可。隨後佯裝退卻時,可稍顯慌亂,丟棄些許旗鼓輜重。宋老生若見二公子本人‘輕敵’而至,又‘狼狽’退走,以其性格,立功之心與受辱之憤交織,極可能按捺不住,出城追擊。屆時,我預先設伏的精兵便可出擊。”
這是一個風險更高的方案,但誘惑也更大。李世民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他本就是個敢於冒險的統帥。
“如晦、無忌,你們留守大營,整頓兵馬,做好出擊準備。楊兄,你隨我同去。”李世民拍板,“趙武,點齊五百最精銳的玄甲騎,隨我出營!”
“二公子!”杜如晦還想勸阻。
“我意已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世民已起身披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