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殯儀館後門時,天剛亮。
冷風鑽進衝鋒衣領口,我沒拉拉鏈。右手插在口袋裡,攥著嗩呐殘柄,左手時不時摸一下耳釘。骷髏眼窩還有點溫熱,像是老鬼最後那口氣還卡在上麵。
冥河鎖纏在右腕,藏在袖子裡。鏈條貼著皮膚,涼得像剛從冰層底下撈出來。我能感覺到它在動,不是抖,是呼吸一樣的脈動,和我的心跳對上了節奏。
校門口的石獅子換了新漆,反光刺眼。我低頭走過,幾個早到的學生停下腳步看我。有人認出我,立刻往後退了半步,像是怕沾上什麼臟東西。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陰間流”三個字,早就不是秘密。
正統禦獸師最討厭的,就是我們這種不靠靈體契約、反而和死人打交道的。他們說這是邪術,說我們遲早會被反噬成瘋子。
可他們不知道,鬼比人講武德。
我嚼著薄荷糖,甜味還沒散。舌尖頂著糖塊,壓住喉嚨裡的躁動。萬鬼約在血管裡遊走,像一群等著出籠的野獸。我不能讓它衝上來,至少現在不行。
教學樓前的廣場已經站了不少人。
三五個穿黑金長袍的禦獸師圍成一圈,胸口彆著協會徽章,眼神直勾勾盯著我。他們沒說話,但那種目光就像刀子,一層層刮我衣服。
我繼續往前走。
一步,兩步。
走到台階中央時,人群分開一條路。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走出來,手裡牽著一隻白虎。虎爪踩地,留下四道淺痕。
他是高三班的導師,三級禦獸師,寵靈評級B+。
他抬頭看我,聲音不高不低:“陸陰九,你昨夜擅闖殯儀館禁地,是否屬實?”
我不答。
他又說:“你所用之術,非正統靈契,而是陰魂綁定,是否承認?”
我還是不說話,隻把嘴裡的糖渣吐在地上。白色的小顆粒彈了一下,滾到他鞋邊。
他眯起眼。
白虎低吼一聲,突然躍起。
虎影撲麵而來,速度快得能撕裂空氣。
我站在原地沒動。
舌尖輕輕一頂上顎,發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哨音。
下一秒,一道黑影從我背後竄出。
吊死鬼的發絲像活了一樣,在空中炸開,瞬間纏住白虎脖子。她的頭發太長,平時盤在腦後,戰鬥時卻能延伸到十米遠。
她用力一拽。
白虎被掄起來,砸在地麵上。轟的一聲,地麵裂開蛛網狀的縫。
虎身翻滾兩圈才停住。它掙紮著要爬起,右眼前卻卡著一塊東西——是吊死鬼發間綁的繩結碎片,邊緣鋒利,嵌進了眼皮附近。
血流出來了。
不多,但足夠顯眼。
全場安靜。
那個導師臉色變了。他抬手想召回白虎,卻發現寵靈在發抖,不敢再靠近我。
沒人說話。
幾秒後,校長從主樓走出來。他五十多歲,穿著深灰西裝,手裡拿著一份文件。他看都沒看我,直接開口:
“根據《禦獸師行為守則》第十七條,持有非正統契約者,不得參與任何官方賽事。”
他頓了頓。
“現決定,剝奪陸陰九本屆禦獸師大賽參賽資格。即日生效。”
周圍有人低聲議論。
“早該這樣。”
“鬼術太危險,萬一失控怎麼辦?”
“聽說他爸是殯儀館開車的,難怪走這條路。”
也有人沒說話,隻是遠遠看著。
我抬起頭,看了校長一眼。
他避開我的視線,轉身就走。
我站在原地,沒追,也沒喊。
右手緩緩抬起,拉開袖口,讓冥河鎖露出三秒。鏈條在晨光下泛著暗金屬色,沒有融化,沒有顫抖,穩穩貼在我手腕上。
陽光照不散它。
正統契約能做到嗎?
我不知道。
但我做到了。
我把袖子拉回去,重新塞進口袋。嗩呐還在,沒出鞘。今天不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