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右手還握著嗩呐,左手攥緊三齒鑰匙。右眼看見屍山血海,陰兵跪地,戰旗獵獵。左眼看清現實——老鬼倒在地上,幾乎透明,第三把冥河鎖靜靜躺在腳邊。
身體不聽使喚了。
右手想彎下去撿鎖,左手卻死死壓住胸口。兩條手臂像是兩個人在控製,互相拉扯。喉嚨裡擠出半聲嘶吼,不是我的聲音,是戰場上的號角。
嘴裡還有薄荷糖的殘渣。
我咬下去,舌尖一痛,冷意炸開。這感覺讓我清醒了一瞬。老鬼的聲音在腦子裡響起來:“你是主人,不是容器。”
我不當誰的王。
我閉上右眼,隻用左眼看地麵。磚縫裡有乾涸的血跡,像地圖上的裂痕。我盯著它,不讓視線偏移。肌肉記得《安魂引》的第一個音,我張嘴,吹不出調子,隻有一串斷斷續續的氣流從嗩呐口溢出。
但耳釘震了一下。
那是吊死鬼留下的感應。
下一秒,一根發絲破空而來,纏上我脖子,猛地收緊。不是勒,是切斷。一股陰寒之力順著脖頸衝進脊柱,把我體內亂竄的氣息硬生生截成兩段。
我咳了一聲,眼前戰場晃了半秒。
右眼的幻象退後一步。
統帥魂魄在我腦子裡怒吼,無數記憶碎片砸過來。我看到他率軍踏平三城,看到他親手斬下七名叛將頭顱,看到他在祭壇上點燃萬人魂燈。這些都不是回憶,是強塞進來的意誌。
“你本應是吾軀。”
聲音直接在我腦內響起。
我吐掉嘴裡的糖渣,重新把嗩呐放回唇邊。這一次我沒看譜,也沒想曲名。我隻是用力吹,用儘肺裡所有氣。音不成調,卻帶著鬼火般的震蕩波,從喉管直衝頭頂。
左眼開始發熱。
幽藍鬼火從瞳孔燃起,順著鼻梁往右眼蔓延。兩邊意識撞在一起,腦袋像要裂開。我感覺到統帥魂魄在經脈裡遊走,順著心跳節奏一點一點紮根。
不能再拖。
我調轉嗩呐方向,讓音流倒灌回自己體內。這是反向衝竅,等於拿刀在自己血管裡攪。劇痛讓我膝蓋一軟,但我沒倒。
就在這時,老鬼動了。
他隻剩胸口一點實形,整個人像是隨時會散掉的煙。他爬起來,雙手按在我後頸,掌心貼肉。一道黑符在他指尖凝成,沒有紙,沒有墨,是他三百年執念燒出來的印記。
符貼上去的瞬間,我後背炸開一陣灼痛。
黑焰順著脊椎往上燒,直撲眉心。統帥魂魄發出一聲尖嘯,那不是人能發出的聲音,像是千軍萬馬同時慘叫。右眼裡血光狂閃,戰場崩塌一角,陰兵抬頭看向我,眼神變了——不再是臣服,而是憤怒。
他們認主失敗了。
老鬼咬牙,聲音沙啞:“彆讓它紮根!逼出來!”
我猛吸一口氣,把體內鬼氣全壓向頭部。嗩呐還在吹,這次是逆風回旋音。兩股力量在我顱內對衝,額頭青筋暴起,鼻孔滲出血絲。
吊死鬼的發絲又緊了一圈。
我張嘴,噴出一口黑血。
血霧炸開的瞬間,一團黑影被強行拽出體外。它在空中扭動,凝聚成一個披甲將軍的模樣,臉是模糊的,但盔甲上有七道裂痕,對應七座冥河封印。
是初代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