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出那顆快要化完的薄荷糖殘渣,舌尖碰到滿嘴鐵鏽味。右眼還在發麻,像有根針卡在眼球後麵。但我知道不能停。
八輛車還在軌道上,炸彈沒拆完。
我抬起手,把嗩呐重新放回唇邊。這次不吹《分魂曲》,也不用《斷念調》。我隻吹最基礎的《引靈音》,一段一段來。每段隻連一個亡魂,一根線,清清楚楚。
第一個亡魂是那個年輕男人,臉上帶傷,製服染血。他剛才問我要做什麼,我說去車上。他就去了。
現在我對著他吹,音波輕輕撞在他背上。他停下,回頭。我點頭。
他伸手,拉開第一輛車的門。
車廂裡黑著,隻有幾處泛著青光。那是陰氣凝結點,也是偽陰兵裝置的位置。我早看過了,在分魂連接時掃過一遍。十二個裝置,八個車,每輛至少一個核心。
吊死鬼站在我身後半步。她沒說話,發絲緩緩展開,像一縷縷灰白電線垂在地上。她隻剩一半頭發還能用,另一半焦黑蜷曲,剛再生的部分還很細,透明泛紅,像是剛長出來的血管。
她走到第一輛車旁,用發絲纏住門把手。手指一抖,三根發絲彈進去,貼在裝置外殼上。
我能感覺到她在聽。
陰氣回路的震動頻率,電流走向,引爆延遲——她全都能感知到。她殘舌咬住發絲末端,把信息傳回來。
我調整嗩呐音高,發出一組短促哨音。這是切斷指令。
車內裝置“哢”地輕響,綠光滅了。
第一顆炸彈,拆了。
我們沒說話,直接走向第二輛。
第三輛。
第四輛。
每次都是同樣流程:我吹音引魂開門,吊死鬼探發定位,我下指令斷電。動作越來越穩,也越來越慢。
我的手開始抖。不是怕,是累。腦子像被反複擰過的毛巾,乾得冒煙。衝鋒衣上的怨氣層幾乎看不見了,老鬼留下的防護正在消失。
第五輛車時,有個亡魂進不去。
門鎖死了。外麵看不出異樣,但內部上了陰符封印。這種手法是禦獸協會專用,外人解不開。
我盯著那道門看了兩秒。
然後我摘下左耳的青銅骷髏耳釘,咬破手指,把血抹在上麵。耳釘發燙,冒出一股黑煙。這是我最後一次動用替死符的力量,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
我把耳釘按在門縫上。
黑煙鑽進去,封印裂開一道縫。亡魂趁機推開,衝了進去。
吊死鬼的發絲立刻接上裝置。
音波切斷。
第六顆,拆了。
她收回發絲,有一根剛長出來的新絲當場斷裂,掉在地上化成灰。她沒管,繼續走。
第七輛車是最難的。裡麵有兩個裝置,位置交錯,回路互鎖。一旦切錯順序,會觸發聯動爆炸。
我閉眼,靠記憶回想剛才掃過的結構圖。嘴裡嚼著新的薄荷糖——其實不是糖,是我從衝鋒衣夾層摳出來的藥丸,味道像薄荷,能提神。
我吹出三段不同頻率的音波,像鑰匙一樣試鎖。
第一次失敗。裝置嗡鳴一聲,電壓升高。
我停下,喘口氣。
再來。
第二次,成功。雙核同步切斷。
第七顆,拆了。
隻剩最後一輛。
我們走到第八輛車前。這輛車停得偏,輪子壓過警戒線。車門半開著,像是有人匆忙離開。
吊死鬼先上前,發絲剛碰上門框,突然一顫。
她猛地後退一步。
我也感覺到了。
裡麵有東西活著。
不是亡魂,是機器。一台還沒死透的偽陰兵裝置,仍在運轉,陰氣微弱但持續輸出,像心跳。
我抬手示意她彆動。
我自己上前,嗩呐對準車門,準備強震清除。
就在這時,站台角落傳來一聲哢噠。
像是機械啟動的聲音。
我轉頭。
一個穿舊西裝的男人站在那裡。手裡抱著一台肩扛式攝像機。鏡頭蓋打開,紅燈亮著。
他是亡魂。
我沒見過他,但他站的位置不對。不在軌道邊,也不朝向車輛。他麵對的是整個現場,鏡頭正對著我和吊死鬼,還有那八輛車。
他動了動手腕,調整焦距。
然後他按下錄製鍵。
畫麵開始記錄。
我愣了一瞬。這種老式設備早就淘汰了,電池也不可能撐到現在。除非……
他的執念在給它充電。
他生前是個記者。我從他胸前的證件牌上看到名字和單位。他死於一次公交事故調查,資料我後來查過。他是唯一一個追到協會參與線索的人,然後失蹤。
現在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