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摩擦聲從軌道儘頭傳來,我靠在車門上沒動。右眼還在抽痛,像有根鐵絲在裡麵來回拉扯。嘴裡那顆藥丸早就化光了,隻剩一股苦味黏在舌根。
我沒力氣再吹嗩呐。
但手還是摸到了腰間。嗩呐還在那兒,冰涼的銅管貼著指尖。我剛想把它抽出來,一道黑影衝了過來。
是個男人,穿協會製式作戰服,胸口徽章被塗黑了。他沒喊話,也沒亮寵靈編號,直接抬手一揮。一隻灰綠色的獸形影子從他背後躍出,張口就噴出一團墨綠色黏液,直奔我臉而來。
我往後仰,可身體跟不上反應。衝鋒衣上的防護層早沒了,老鬼留下的怨氣也耗儘了。這一下要是打實,我能活下來的概率不超過三成。
左耳突然發燙。
青銅骷髏耳釘自己燒了起來,黑煙冒了一瞬。下一秒,吊死鬼出現在我麵前,肩部正對著那團黏液。
“啪”。
黏液穿透她的肩膀,打出一個拳頭大的洞。陰氣從傷口翻湧出來,沒有血,也沒有聲音。她站在原地,頭微微偏了一下,看了我一眼。
然後才轉回去盯著那個禦獸師。
那人臉色變了。“替死符?你這種異端居然還能激活陰府秘術?”
吊死鬼沒理他。
她的頭發開始動。殘餘的焦黑斷發一根根豎起,新生的部分迅速延伸,像是被什麼力量催著長。發絲掃過地麵,發出沙沙聲。
禦獸師後退半步,抬手準備召喚第二隻寵靈。但他還沒結完印,吊死鬼的發絲已經纏上了他的手腕。
“我說了停。”我說。
我沒吹嗩呐,但她聽到了。
發絲猛地收緊。哢的一聲,那人手腕骨頭斷了。他悶哼一聲,另一隻手想去掏符袋,但動作慢了。
更多的發絲撲上去,繞住他腳踝、脖子、胸口。他掙紮,嘴張開要喊求救信號,可喉嚨剛發出音,一條發絲就鑽進了他嘴裡,堵住了聲帶。
他瞪著眼睛,臉漲成紫色。
吊死鬼舌頭緩緩伸出,比平時長了一倍,邊緣裂開四道口子。她把舌頭甩出去,像鞭子一樣抽在他臉上。皮肉立刻翻卷,露出顴骨。
我沒有阻止。
我知道她現在不是在執行命令。她是自己要殺這個人。
五根發絲同時發力。那人四肢被拉開,呈大字型懸在空中。他的寵靈想逃,剛轉身就被兩根發絲絞住脖子,腦袋當場擰了下來。
接著是人。
骨骼斷裂的聲音連續響起。先是肋骨,一根接一根折斷。然後是大腿骨,哢嚓一聲裂成三段。最後所有發絲一起收縮——
砰!
一團血霧炸開,灑在地上。碎肉混著他寵靈的殘骸黏在一起,分不清哪塊屬於誰。隻有半截手指還勾著符袋,抽搐了一下,不動了。
我站著沒動。
吊死鬼站在血霧前,背對著我。她的發絲垂在地上,正在緩慢蠕動。那些墨綠色的黏液殘渣被一點點吸進發絲表麵,原本灰白的顏色開始變深,浮現出一層細密的鱗片狀紋理。
像蛇皮。
她轉過身。
眼睛亮了。瞳孔裡泛著幽藍的光,和我右眼裡的鬼火頻率一致。她看著我,沒有說話,隻是用一根發絲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腕。
她在確認我還活著。
我伸手摸了摸嗩呐。這次我沒拿出來,隻低聲吹了一小段《安魂引》。音波掃過她全身,她抖了一下,鱗片微微閉合,眼神稍微清醒了些。
“能聽見我說話嗎?”我問。
她點頭。
“回來。”
她邁步走回我身邊,站定。姿勢和之前一樣,但氣息不一樣了。更沉,更重,像壓著一口井。她不再完全受控,剛才那一戰把她從“工具”變成了“武器”。
我蹲下看地上的血霧。
裡麵有東西。不是普通的血肉殘渣,有些顆粒呈結晶狀,反著微光。我撕下一塊布,沾了一點糊在上麵,塞進衝鋒衣內袋。
抬頭時,我發現隧道深處有動靜。
風變了方向。原本停滯的空氣開始流動,帶著一股鐵鏽味。遠處軌道上,一盞應急燈閃了一下,滅了。
他們不會隻派一個人來。
我靠回車門,右手一直放在嗩呐上。吊死鬼站在我側後方,發絲自然垂落,鱗片在昏暗燈光下泛著冷色。
我嚼了顆新的薄荷糖。
糖還沒化開,我就聽見地下排水管傳來滴水聲。一滴,兩滴。
第三滴落下時,水窪裡的倒影動了。
不是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