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如鐘,在肅穆的大殿中回蕩:“《祖訓錄》中明明白白寫著,若朝廷有奸臣當道,諸王當整裝兵馬,聽候新帝召喚入京,撥亂反正!”
“如今朝無正臣,內有奸逆,本王舉兵誅討,不過是為清君側之惡,何錯之有?!”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掃過群臣,最終落在齊泰身上,語氣愈發堅定,“黃子澄、齊泰二人居心叵測,長期蒙蔽聖聽,禍亂朝綱,理當清除!”
“本王師出有名,絕非謀逆!”
“事已至此,你還敢在此一派胡言!”朱棣話音剛落,站在群臣之首的齊泰立刻邁步而出,朝服的衣擺因動作急促而不停晃動。
他指著朱棣的鼻子,氣得麵色漲紅,聲音尖利:“陛下仁厚,念及叔侄之情,多次對你手下留情!”
“你卻不知感恩,反而興兵作亂,如今淪為階下囚,竟還不知悔改?!”
站在朱棣身後的李景隆,將這一切儘收眼底,不由得眯了眯雙眼。
其實剛踏入大殿時,他便注意到了站在前列的齊泰。
自己不過離京月餘,朱允炆竟已將因罪罷官的齊泰重新啟用,還讓他回到了群臣之首的位置。
這一舉動足以說明,齊泰在朱允炆心中的分量,遠比他想象的更重。
先前北上平亂時,齊泰等人從中作梗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如今齊泰官複原職,恐怕往後的日子不會太平。
“朕實在沒有想到,時至今日,你居然依舊毫無悔意...”朱允炆輕輕搖了搖頭,看向朱棣的目光中滿是失望。
“恐怕當初太祖爺爺將朕封為皇太孫之時,你心中便已生出二心,暗中謀劃篡奪皇位了吧?”
他向前走了兩步,聲音陡然提高:“若不是朕心慈手軟,念及血脈親情,將你的兒子放回北平,你又怎敢毫無顧忌地起兵叛亂?!”
“而你如今的下場,全是你咎由自取!”
朱棣聞言,發出一聲冷哼,眉宇間閃過一抹不屑,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若不是你登基後急功近利,削藩手段狠辣,對諸王趕儘殺絕...”
“朕從未想過趕儘殺絕!”沒等朱棣把話說完,朱允炆便厲聲打斷,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
“你身為皇子,更應當明白,要想大明江山穩固,削藩乃是重中之重!”
“若任由諸王手握重兵,割據一方,日後必成禍患!”
他指著朱棣,情緒愈發激動:“若不是太祖爺爺對你一再容忍,念及父子之情,你的麾下怎會擁有二十萬兵馬?”
“你又怎敢憑借這些兵力,與朝廷公然抗衡?事到如今,你還敢說自己沒有二心?!”
“如今你是贏家,自然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朱棣冷笑一聲,臉上滿是嘲諷,“總之,本王從未想過謀逆,隻是你心胸狹隘,容不下身邊任何有權勢之人罷了!”
他話鋒一轉,目光突然投向李景隆,聲音裡帶著幾分嘲諷:“現成的例子就擺在眼前!”
“若非如此,曹國公李景隆兩次率軍北上平亂,為何每次回京之時,你都對他忌憚三分,暗中提防?”
“我今日的下場,早晚也會是他將來的結局!”
“住口!”朱允炆臉色驟變,厲聲喝止,下意識地瞟了一眼站在大殿中央的李景隆,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
見李景隆始終麵色平靜,看不出絲毫情緒,他心中才稍稍安定,但語氣依舊帶著怒意:“休得在此胡言亂語,挑撥君臣關係!”
看到朱允炆的反應,朱棣突然笑了,笑得前仰後合,肆無忌憚。
“既然你死不悔改,冥頑不靈,那朕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朱允炆被朱棣的笑聲惹得怒火中燒,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隨即擺了擺手,語氣決絕,“朱棣目無君威,犯上作亂,罪大惡極!即日起打入天牢,此生不得赦免!”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念在你是朕的四叔,血脈相連,朕不殺你,就讓你在天牢中終老一生,永不見天日!”
隨著朱允炆的話音落下,陸承淵立刻上前,朝兩側的羽林衛使了個眼色。
兩名羽林衛直接上前,架起地上的朱棣便向外拖去。
朱棣掙紮著抬頭,看著丹陛上故作痛心的朱允炆,忍不住仰頭狂笑不止,笑聲中滿是不甘與嘲諷,自始至終沒有一句求饒認錯的話。
看著朱棣被羽林衛拖出大殿,殿內的文武百官神色各異,有人麵露驚懼,有人暗自慶幸,還有人若有所思。
他們忍不住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聲音雖輕,卻在寂靜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眾人心中都清楚,以朱棣謀逆的罪名,即便淩遲處死也不為過,但誰都沒有想到,他居然還能僥幸留下一條命。
隻是他們不知道,朱允炆對朱棣早已恨之入骨,之所以不殺他,不過是擔心背負“弑叔”的汙名,怕日後史書中留下對自己不利的汙點,影響後世對他的評價。
“李卿,方才逆臣朱棣所言,全都是無稽之談,胡言亂語,你可千萬彆被他挑撥離間啊。”
待殿內的議論聲稍稍平息,朱允炆轉過頭,目光落在李景隆身上,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語氣中滿是安撫。
他緩步走下丹陛,來到李景隆麵前:“多虧了你,燕亂才可以這麼快平息,你可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啊。”
“這些朕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從未對你有過半分疑心。”
李景隆微微躬身,行了一禮,臉上平靜如水,仿佛方才朱棣的挑撥從未入耳。
“多謝陛下讚譽,逆臣之言本就不可信,微臣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緊接著他突然話鋒一轉,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齊泰,語氣平靜地問道:“隻是微臣有一事不明,還望陛下解惑。”
“齊泰不是因罪被罷了官職麼?怎麼今日卻出現在了大殿之中?”
此言一出,殿內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李景隆身上,臉上滿是驚訝。
不少官員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生怕引火燒身。
齊泰的臉色更是瞬間變得難看無比,卻又不敢主動開口辯解,隻能狠狠地瞪了李景隆一眼。
朱允炆沒想到李景隆會突然提及此事,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打了個哈哈,試圖掩飾過去:“李卿離京月餘,一直在前線領兵作戰,朝中有些事不知情也屬正常。”
他清了清嗓子,臉上露出一副認真的神情:“先前任命的新任兵部尚書,才學淺薄,行事昏聵無能,處理軍務時屢屢出錯,實在難以勝任兵部尚書一職。”
“更何況如今燕亂已平,百廢待興,朝廷正是用人之際,齊泰雖有過錯,但終究能力出眾,故而朕便恢複了他的官職,好讓他一心一意為朝廷效力。”
說到最後,朱允炆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怎麼,李卿對此事有異議?”
李景隆心中冷笑,朱允炆最後這句話,分明是給他挖了個坑。
若是他真的提出異議,便是質疑天子對官員的任命,在滿朝文武麵前,這無疑是公然以下犯上。
不僅會落得個“目無君上”的罪名,還會讓朱允炆找到整治他的借口。
他微微低頭,拱手行了一禮,語氣恭敬:“不敢,陛下聖明,微臣隻是隨口一問,並無他意。”
朱允炆見李景隆識趣,便沒有繼續追問,臉上的笑容重新緩和下來。
隻是他的眼底深處,那一絲忌憚與防備,卻始終未曾消散。
殿內的文武百官也暗自鬆了口氣,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總算是暫時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