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過後,李景隆收回目光,抬腳朝著臥房走去。
腳步落在青石板上,沉悶而堅定。
推開那扇厚重的木門,一股濃重的藥味混雜著血腥氣撲麵而來。
臥房內,光線昏暗,隻有床頭點著一盞昏黃的小燈,將床榻上的人影拉得長長的。
朱允熥一動不動地躺在錦榻之上,臉色蒼白得如同一張紙,毫無血色。
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潔白的紗布。
從胸口到腰腹,幾乎纏滿了,紗布上還隱隱滲出淡淡的血跡,觸目驚心。
兩名婢女正垂手立在床前,手裡端著換藥的瓷碗。
見李景隆走了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屈膝跪地行禮,聲音細若蚊蚋:“見過王爺。”
李景隆擺了擺手,目光落在朱允熥毫無生氣的臉上。
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都先下去吧。多加些炭火,夜裡天涼,彆凍著殿下。”
“是。”兩名婢女連忙應了一聲,不敢多做停留。
低著頭,縮著脖子快步退出了臥房。
出門時,還小心翼翼地將房門輕輕帶上,生怕驚擾了還在昏迷的吳王。
臥房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隻剩下朱允熥微弱的呼吸聲,在寂靜的空氣裡,格外清晰。
李景隆緩步走到床榻邊,俯下身,伸出手,輕輕為朱允熥掖了掖被角。
指尖觸碰到朱允熥那微涼的手臂,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頭。
看著朱允熥緊閉的雙眼,看著那蒼白的唇色,又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聲音低沉而凝重,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著昏迷的人傾訴。
“我現在,已經不確定當初將你弄出重華宮,究竟是對是錯了。”
說話間,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他第一次見到朱允熥的時候,朱允熥還被禁錮在重華宮的深處。
四麵都是高高的宮牆,抬頭隻能看見一方小小的天。
那時的朱允熥,雖然落寞,雖然鬱鬱寡歡,卻至少過得平安。
不用像現在這樣,整日提心吊膽,時刻麵臨著生死危機。
可自從他設計將朱允熥送出皇宮,恢複了所謂的自由之後。
短短一年的時間裡,朱允熥已經遭遇了不止一次刺殺。
每一次,都凶險萬分。
而這一次,差點回天乏力。
李景隆的心裡,湧上一股濃濃的愧疚。
或許,若是沒有他的介入,朱允熥現在還在重華宮裡。
雖然失去了自由,卻能安穩度日,不會像如今這般,身陷險境,命懸一線。
可是,轉念一想,他又忍不住苦笑。
他需要朱允熥。
隻有朱允熥在,他心中那個籌謀已久的計劃,才有實現的可能。
那個計劃,關乎著太多人的性命,關乎著大明江山的未來,也關乎著他的畢生抱負。
他欠朱允熥的,實在太多了。
“我欠你的,將來一定慢慢還你。”李景隆遲疑了片刻,目光落在朱允熥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
語氣鄭重,像是在許下一個沉重的誓言。
“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彆讓那些躲在暗處的敵人,陰謀得逞!”
他的聲音,漸漸變得狠厲起來,眸底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氣。
“無論那些殺手是什麼來曆,背後是誰在指使,我都不會放過他們!”
“現在,我當著你的麵許諾...”
“就算是把整個京都掘地三尺,翻個底朝天,我也要把他們一個個全都找出來!”
“一個都彆想逃!”
話音落下的瞬間,臥房裡靜得落針可聞。
就在這時,昏迷中的朱允熥,似乎冥冥之中感應到了什麼。
他那緊閉的眼皮,突然極其輕微地跳動了一下。
放在床邊的左手小拇指,也輕輕抖動了一下,幅度小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
可這一切並沒有瞞過李景隆的眼睛。
他一直揪著的心,猛地一跳。
緊緊盯著朱允熥的臉,看著那微微顫動的眼睫,原本沉鬱的眼底,瞬間閃過一絲光亮。
他抿了抿嘴,嘴角緩緩勾起一抹釋然的笑容,聲音裡帶著幾分難得的暖意:“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等你醒來之時,我一定陪你大醉一場!”
說完最後一個字,李景隆深深看了朱允熥一眼,像是要將他此刻的模樣刻在心裡。
而後,他挺直脊背,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步伐堅定,沒有一絲猶豫。
雖然,他現在暫時還不能對幕後主使的天子或是呂後怎麼樣。
但那些被派來的殺手,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這筆賬,他會一筆一筆,慢慢算清楚!
推開房門的那一刻,冷風裹挾著寒意撲麵而來。
李景隆抬眼望去,隻見那兩名婢女,已經端著炭正恭敬地站在門外。
見他出來,連忙躬身行禮。
“照顧好吳王。”李景隆轉過身,目光如寒刃般掃過麵前的兩名婢女。
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一字一句砸在地上,帶著不容置喙的狠厲,“若有半分差池,誅滅三族!”
那兩名婢女本就被府中這場血腥刺殺嚇得魂不附體。
此刻被李景隆這般一喝,更是渾身一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她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體抖得如同篩糠,連頭都不敢抬,隻能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連連應道:“是...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