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前線·帥帳】
帳外大雨傾盆。
這是春雨,帶著透骨的寒意,把黑水河兩岸的凍土澆成了一片泥濘的沼澤。
帥帳內,巨大的沙盤前,氣氛有些詭異。
江鼎手裡拿著根木棍,指著黑水河的一處淺灘,唾沫橫飛:
“將軍,聽我的!在這兒!就在這兒埋上五百斤炸藥!再加上公輸老頭的‘鐵絲網’!等大晉的前鋒一露頭,咱們就給他來個‘電魚’!保證炸得他們親媽都不認識!”
江鼎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經看到了漫天飛舞的殘肢斷臂。
然而,李牧之沒有說話。
他穿著一身沒有任何裝飾的黑色布衣,手裡端著一杯熱茶,目光並沒有落在江鼎指的那個淺灘上,而是盯著沙盤上一處看似無關緊要的高地。
“長風,講完了嗎?”李牧之淡淡地問道。
“講完了啊。”江鼎把木棍一扔,“怎麼樣?這計劃是不是很完美?這叫半渡而擊!”
“是很毒,也很狠。”
李牧之放下茶杯,走到沙盤前。他伸出一隻手,輕輕拔掉了江鼎插在淺灘上的那麵小紅旗。
“但是,沒用。”
“沒用?!”江鼎瞪大了眼睛,“將軍,您彆瞧不起火藥啊!那威力您是見過的!”
“我不是瞧不起火藥,我是太了解宇文成都了。”
李牧之的手指順著黑水河劃了一道弧線。
“宇文成都是大晉名將,不是莽夫。上次在黑風口吃了你‘地雷’的虧,在碎葉城又吃了你‘火炮’的虧。你覺得,他這次還會像傻子一樣,一頭撞進這種明顯適合埋伏的淺灘嗎?”
江鼎愣了一下:“那他走哪?總不能飛過來吧?”
“他會走這兒。”
李牧之拿起那麵小紅旗,穩穩地插在了那處高地上——落鳳坡。
“落鳳坡?”江鼎看了一眼,“那地方地勢高,水流急,不適合架浮橋啊。”
“正因為不適合,所以才安全。”
李牧之的眼神變得深邃而銳利,仿佛穿透了沙盤,看到了幾十裡外的敵營。
“宇文成都在賭。賭我們會在淺灘設伏,賭我們會把所有的重火力都集中在好走的地方。所以,他會反其道而行之。”
“他會利用今晚的大雨,在落鳳坡強行架橋。一旦占據了高地,他的重弩就能居高臨下,壓製我們的火炮陣地。到時候,他的五十萬大軍就能如洪水般傾瀉而下。”
江鼎聽得背脊發涼。
如果真如李牧之所說,那他在淺灘埋的那些炸藥,就成了擺設。而北涼的側翼將完全暴露在敵人的屠刀下。
“那……咱們趕緊把炸藥挖出來,移到落鳳坡去?”江鼎急道。
“來不及了。”
李牧之搖了搖頭。
他轉過身,從架子上取下那把塵封已久的戰刀。
“長風,你太依賴那些奇技淫巧了。火藥也好,陷阱也罷,那是術。但打仗,講究的是——勢。”
“既然他想走高地,我就讓他走。”
李牧之拔刀出鞘,刀鋒在燭光下發出一聲清越的龍吟。
“傳令!”
原本溫和的大哥形象瞬間消失。
此刻站在江鼎麵前的,是那個威震北境十年的大乾軍神。
“前軍變後軍,後軍變前軍!黑龍營不動,作為預備隊。讓趙鐵柱的步兵營,扔掉所有的重盾,隻帶橫刀和短矛,立刻出發,前往落鳳坡下方的‘蘆葦蕩’埋伏!”
“記住,是埋伏,不是阻擊!”
“沒有我的將令,就算敵人的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許動!不許出聲!”
“我要放他們進來。放滿五千人,再關門!”
……
雨越下越大,雷聲轟鳴,掩蓋了一切聲響。
江鼎披著蓑衣,趴在蘆葦蕩的泥水裡,渾身濕透,凍得直打哆嗦。在他身邊,是兩萬名同樣趴在泥水裡、一動不動的北涼士兵。
他不理解。
真的不理解。
為什麼要把敵人放進來?為什麼不用火炮轟?這種肉搏戰,北涼的新兵怎麼可能打得過大晉的精銳?
就在這時。
透過雨幕,江鼎真的看到了人影。
黑壓壓的人影。
大晉的軍隊果然來了!而且正如李牧之所料,他們沒有走淺灘,而是利用特殊的浮橋,羊皮筏子,在水流湍急的落鳳坡強行渡河。
他們動作極快,極其安靜。先頭部隊已經爬上了高地,開始建立防線。
一千人……兩千人……五千人……
江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將軍,還不打嗎?再不打他們就站穩腳跟了!”江鼎忍不住低聲問身邊的李牧之。
李牧之就像一塊石頭一樣趴在那裡,任由雨水順著臉頰流淌。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高地上的那麵帥旗。
“不急。”
李牧之的聲音冷得像冰。
“等他們的‘勢’斷了。”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大晉的先頭部隊已經全部登上了高地,後續的大部隊正在渡河。就在這時,河水因為暴雨突然暴漲,湍急的水流衝歪了浮橋,大晉的後續部隊出現了一瞬間的脫節。
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