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雖然停了,但落鳳坡下的蘆葦蕩裡,依舊是一片爛泥塘。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子土腥味和血腥味。幾隻烏鴉在低空盤旋,似乎在等著這幫兩腳獸離開,好享用它們的盛宴。
【蘆葦蕩深處】
“輕點!輕點!你個敗家玩意兒!”
鐵頭一巴掌拍在一個新兵的後腦勺上,心疼得直哆嗦。
“這可是大晉百夫長的護心鏡!純銅的!你用撬棍硬撬?劃花了還怎麼賣個好價錢?”
鐵頭現在是黑龍營的後勤官,也是有名的“鐵公雞”。在他眼裡,地上的不是屍體,那都是一個個行走的銀錠子。
“頭兒,這死人太沉了,陷泥裡了,拽不動啊。”新兵委屈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泥。
“拽不動就挖!挖不出來就把肉剔了!”
鐵頭罵罵咧咧地蹲下身,親自上手。他那雙打鐵的大手,此刻靈活得像個繡花的大姑娘,三兩下就解開了屍體上的甲扣,把那一身還帶著體溫的鎧甲扒了下來。
“嘿,好鐵。”
鐵頭用衣角擦了擦甲片,聽著那清脆的響聲,臉上露出了癡漢般的笑容,“回去回爐一下,給瞎子打把新刀。”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呼哨。
是狼九。
這小子現在是斥候隊的隊長。他蹲在一叢蘆葦後麵,手裡反握著那把標誌性的三棱軍刺,像隻警惕的土撥鼠。
“鐵頭,彆在那兒財迷了。有點不對勁。”
狼九壓低了聲音。
“咋了?”鐵頭拎著大錘走了過來,腳踩在泥水裡,啪嘰啪嘰響。
“這裡太靜了。”
狼九指了指前麵的一片深水區。那裡蘆葦茂密,足有一人多高。
“剛才那邊有水鳥飛起來,又落下去。要是沒人,水鳥不會驚;要是人多,水鳥不敢落。這說明……裡麵藏著活物。而且是憋著氣的活物。”
“活物?”
瞎子不知什麼時候也摸了過來。他雖然少了一隻眼,腿腳也不利索,但耳朵比狗還靈。
他側著腦袋,那隻獨眼微微眯起,耳朵動了動。
風吹過蘆葦的沙沙聲中,夾雜著一絲極輕微的、像是破風箱一樣的喘息聲。
“有人。”
瞎子斷定道,“而且是個受了重傷的高手。呼吸亂了,但心跳很有力。是個硬茬子。”
三人對視一眼。
這是一種長期在死人堆裡滾出來的默契。
“新兵蛋子都退後!”
鐵頭低喝一聲,把手裡的銅護心鏡往懷裡一揣,拎起了那柄八十斤重的大鐵錘。
“狼九,你左邊。瞎子,你右邊。老子正麵去會會他。”
“要是敢詐屍,老子就把他砸成肉餅!”
……
三人呈“品”字形,慢慢向那片蘆葦蕩逼近。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泥水漫過了膝蓋,每走一步都要費很大的力氣。
十步。
五步。
三步。
就在鐵頭準備舉錘的一瞬間。
嘩啦!
平靜的水麵突然炸開。
一道黑影如同獵豹般從水底竄出。
太快了!
快得連狼九都沒看清他的臉,隻看到一道雪亮的刀光,直奔鐵頭的麵門而來。
那是一把大晉的製式橫刀,但在那人手裡,卻快得像是一道閃電。
“鐺——!!”
千鈞一發之際,鐵頭根本來不及躲。他隻能憑著本能,把手中的大鐵錘往上一架。
火星四濺。
鐵頭隻覺得一股巨力傳來,虎口震裂,整個人被劈得向後倒去,一屁股坐在了泥水裡。
“好大的力氣!”鐵頭驚呼。
那黑影一擊不中,並沒有戀戰,而是借力在空中一個翻身,腳尖點在蘆葦杆上,像隻大鳥一樣撲向了右側的瞎子。
那是大晉的偏將,也是個四品武夫高手!
“死瞎子!當心!”狼九大吼,手中的軍刺脫手而出,直刺那人後心。
那偏將頭都沒回,反手一刀磕飛了軍刺,刀勢不減,依然砍向瞎子。
瞎子沒躲。
或者說,他那個瘸腿讓他根本躲不開。
但他也沒有閉眼。
那隻獨眼裡,閃爍著一種老兵油子特有的狠辣和狡詐。
就在刀鋒即將砍中他脖子的一瞬間,瞎子突然張開了嘴。
“噗——!”
一口濃烈到極點的酒霧,那是江鼎給他的高純度酒精,用來消毒的,對著那偏將的眼睛噴了出去。
與此同時,瞎子手裡的火折子一晃。
轟!
酒霧瞬間被點燃,變成了一條火龍,直撲偏將的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