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冀州城·北門外·正午】
雖然是正午,但天色灰蒙蒙的。城內幾處著火點的黑煙還沒散去,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糊味。
城門口,冀州刺史周扒皮穿著一身不太合身的官服,帶著滿臉菜色的衙役和一群衣衫襤褸的守軍,正焦急地張望著。
“來了嗎?來了嗎?”周扒皮不停地擦汗。
“大人!來了!”師爺指著遠處,“塵頭起了!”
周扒皮趕緊整了整衣冠,擺出一副“朝廷命官”的威儀。他心想,這北涼軍雖然是來幫忙的,但畢竟是客軍,自己這“地主”的架子不能倒。
然而,當那支軍隊真正出現在視野裡時,周扒皮的“架子”瞬間塌了。
沒有想象中那種亂糟糟的馬蹄聲,也沒有人喊馬嘶的嘈雜。
隻有一種聲音。
“踏、踏、踏。”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像沉悶的鼓點,每一下都踩在人的心坎上。
最前麵的是三千黑龍營步兵。
他們沒穿大乾那種笨重的鐵葉甲,而是清一色的黑色棉甲。手裡端著的神臂弩泛著冷光。
緊隨其後的,不是糧草官,而是一輛輛架著鐵皮大喇叭的宣傳車。
再後麵,才是綿延不絕的糧車。車上沒蓋嚴實,故意露出了白花花的大米和紅通通的凍肉。
“這……這是兵?”
周扒皮身邊的守軍頭領咽了口唾沫,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紅纓槍,又看了看人家手裡的家夥,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這就是那個把鐵浮屠打沒的黑龍營……”
周扒皮腿肚子有點轉筋。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封信,可能寫草率了。
……
大軍在城門口一百步處停下。
靜。
三千人,令行禁止,一點雜音都沒有。
一輛沒有任何裝飾、卻顯得格外寬大結實的黑色馬車緩緩駛出。
車門打開。
江鼎跳了下來。
他今天沒穿中山裝,而是披著一件黑色的羊絨大氅,裡麵是一身利落的黑色勁裝。
李牧之跟在他身後,手按橫刀,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群死人。
“哎呀!江參軍!李將軍!”
周扒皮擠出一臉堆笑,快步迎了上去,拱手作揖。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貴軍盼來了!周某代表冀州百萬百姓,多謝二位仗義援手!”
江鼎沒有回禮。
他站在原地,摘下墨鏡,用一種審視貨物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周扒皮,又看了看身後那個破敗的城門。
“周刺史。”
江鼎開口了,語氣不冷不熱。
“我看這冀州城……挺熱鬨啊?”
“咳咳,讓參軍見笑了。”
周扒皮尷尬地擦了擦汗。
“都是些刁民!不知好歹!受了那個什麼《白毛風》的蠱惑,竟然敢衝擊府衙!下官實在是……實在是兵力捉襟見肘,這才……”
“刁民?”
江鼎打斷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周大人,我怎麼聽說,這《白毛風》裡的周扒皮,跟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周扒皮的臉瞬間綠了。
“這……這都是謠言!是誹謗!下官愛民如子,怎會做那種傷天害理之事?”
“行了,是不是謠言,進城再說。”
江鼎擺了擺手,也沒給周扒皮麵子,徑直往城裡走。
“哎!那是!那是!”
周扒皮趕緊跟上,像個跟班一樣陪在旁邊。
“下官已經在府衙備下了酒席,給二位接風……”
“酒席就免了。”
江鼎停下腳步,指了指身後的糧車。
“我這兒有三萬石大米,五千斤豬肉。”
“周大人,借你的地盤一用。咱們先把這‘接風宴’,擺給全城的百姓吃。”
“啊?”周扒皮愣住了,“給……給百姓吃?那咱們……”
“咱們?”
江鼎看著他,眼神中閃過一絲寒光。
“百姓吃飽了,不鬨事了,咱們才能安心吃飯。這道理,周大人不懂?”
“懂!懂!”
周扒皮連連點頭,心裡卻在滴血。這北涼人是真傻還是假傻?那是白花花的大米啊!就這麼喂了那幫泥腿子?
……
黑龍營入城。
這一幕,成了冀州百姓幾十年後還在津津樂道的奇景。
往常有客軍過境,那是百姓的災難。關門閉戶,藏雞藏狗,生怕被搶。
但今天不一樣。
街道兩邊,擠滿了衣衫襤褸、麵帶菜色的百姓。他們原本是害怕的,手裡甚至還緊緊攥著防身的木棍。
但當他們看到那麵迎風招展的“替天行道”大旗時,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
“是北涼軍!是給趙大娘報仇的北涼軍!”
這一嗓子,把氣氛徹底變了。
恐懼變成了狂熱。
“真的是他們!你看那旗子!”
“聽說他們給飯吃!還不打人!”
江鼎騎在馬上,對著人群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