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南城門廣場·招聘處】
雪後的陽光有些晃眼,照得人懶洋洋的。
但南城門廣場上,氣氛卻熱火朝天。
這裡沒搭粥棚,而是擺了一排長條桌子。桌子上鋪著紅布,上麵放著一摞摞嶄新的北涼幣,還有幾筐白麵饅頭。
一麵大旗豎在旁邊,上麵沒寫“招兵”,而是寫著兩個鬥大的字:
【招工】。
底下圍滿了穿著破棉襖的青壯年,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眼神裡既有渴望,又有畏懼。
“真的給錢?不是抓壯丁?”
一個叫王二的漢子,縮著手,問桌子後麵的黑龍營文書。
“俺聽村裡的老人說,以前官府招工,那都是去修河堤,自帶乾糧還得挨鞭子,去了就回不來……”
文書是個斯文的小年輕,也沒生氣,隻是拿起一個白麵饅頭,塞到王二手裡。
“老鄉,那是大乾的規矩。”
文書指了指身後的告示牌。
“看清楚了。北涼招工,去修路,去挖礦。管吃管住,一天三頓乾的。工錢……”
文書拿起一張麵值“一元”的北涼幣,拍在桌子上。
“日結。”
“日……日結?”
王二沒聽懂這個詞,“啥叫日結?”
“就是太陽落山,我們就發錢。”
文書耐心地解釋道,“乾一天活,拿一天錢。絕不拖欠。你要是不想乾了,第二天揣著錢就能回家。”
“轟——”
人群裡炸開了鍋。
太陽落山就發錢?這在他們這輩子的認知裡,簡直是神話!給地主家扛活,那都是年底才見著幾個銅板啊!
“俺去!俺報名!”
王二把饅頭往懷裡一揣,就要按手印。
“慢著!!”
一聲尖厲的斷喝,從人群外傳來。
幾個拿著哨棒的家丁,氣勢洶洶地撥開人群。領頭的是個穿著綢緞褂子的中年人,三角眼,山羊胡。
正是劉百萬家的管家,馬管事。
馬管事走到桌前,一腳踢翻了前麵的長凳,指著王二罵道:
“王二!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你也是劉家的佃戶!你的身契還在老爺手裡呢!你想跑?”
王二嚇得一哆嗦,手裡的饅頭差點掉了。
“馬……馬管事……俺家地沒了,沒飯吃啊……”
“沒飯吃就去喝西北風!那是你的命!”
馬管事唾沫星子亂飛,“隻要你一天是劉家的佃戶,你就生是劉家的人,死是劉家的鬼!沒有老爺的點頭,我看誰敢帶你走!”
周圍原本想報名的百姓,一看這陣勢,都嚇得往後縮。
地主家的積威太深了,那種刻在骨子裡的恐懼,不是幾個饅頭就能衝散的。
馬管事得意地哼了一聲,轉頭看向那個文書。
“小兄弟,我是劉員外府上的。這冀州城雖然來了客軍,但還得講個王法吧?這些人都是簽了賣身契的,你們這是要……強搶民男?”
文書愣住了。
他是個學生兵,秀才遇到兵他會講理,但遇到這種拿著“契約”耍流氓的地主惡奴,他還真有點詞窮。
就在場麵僵住的時候。
“啪、啪、啪。”
一陣懶洋洋的掌聲響起。
人群自動分開。
江鼎手裡拿著個剛烤好的紅薯,一邊剝皮,一邊慢悠悠地走了過來。身後跟著那一臉煞氣的鐵頭。
“講王法?講契約?”
江鼎走到馬管事麵前,咬了一口紅薯,熱氣噴了馬管事一臉。
“馬管事是吧?劉員外昨晚剛跟我吃過飯,看來沒跟你交代清楚啊。”
馬管事雖然沒見過江鼎,但看這架勢也知道是大人物。他稍微收斂了一點,但依然梗著脖子:
“這位大人,小的也是按規矩辦事。這王二確實欠了我們老爺的租子,簽了賣身契抵債。這就是告到嚴閣老那兒,也是我們占理!”
“欠債?”
江鼎笑了。
“欠多少?”
“連本帶利,二十兩銀子!”馬管事獅子大開口。
“二十兩……”
江鼎點了點頭,轉頭問王二:“你認嗎?”
王二在那兒直抹眼淚:“大人……俺本來就借了二鬥米……利滾利滾了三年……俺也算不清啊……”
“行,算不清就不算了。”
江鼎把剩下的紅薯塞給鐵頭,拍了拍手上的灰。
“馬管事,既然你說他欠二十兩,那這債,我替他還要得不?”
“啊?”
馬管事愣了一下,“還……當然行。隻要錢到位,身契立馬奉還。”
他心裡暗想:這北涼人傻錢多?為了個泥腿子花二十兩?
“好。”
江鼎衝文書招了招手。
“給馬管事拿錢。”
文書二話不說,拿出二十張嶄新的“北涼幣”,遞了過去。
馬管事接過那疊花花綠綠的紙,臉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