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並非是真樹,而是一塊天然形成的巨石,因風蝕雨鑿形似槐樹,故得此名。
石高五丈,枝杈橫生,在夜色中如鬼魅張臂。
此刻,槐樹頂端最粗的一截橫杈上,盤坐著三道黑影。
為首的是個乾瘦老者,披著漆黑鬥篷,臉上紋著靛青色蟲豸圖案,一直蔓延到脖頸。
他正在閉目養神,膝上橫著一根白骨短杖,杖頭嵌著顆拳頭大小的人頭骷髏,骷髏眼窩中閃著幽幽綠火。
左側是個中年婦人,臉上同樣有紋身,但圖案是蛛網。她十指戴著銀環,每隻環上都掛著米粒大小的鈴鐺,無風自動,發出極輕微的叮鈴聲。
右側則是個青年,二十出頭模樣,臉上紋著一條暗紅色蜈蚣。
他手中把玩著一隻通體漆黑的蠍子,蠍尾毒針泛著紫光。
三人都來自南疆“百蠱門”,一個以煉蠱禦蟲聞名的巫修門派。
為首的老者名巫魁,煉氣九層巔峰;
婦人名蛛女,煉氣八層;
青年名蠍郎,煉氣七層。
“長老,那玄玉宗的小宗主,真能察覺我們在此?”
蠍郎低聲問道,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屑,
“咱們的‘匿蹤蠱’可是連築基修士都難以察覺。”
巫魁閉目不語。
蛛女冷笑一聲道:
“蠍郎,莫要小覷天下人。玄玉宗千年前是元嬰大宗,即便衰落,焉知沒有留下什麼秘術?況且昨日兌宮、離宮、坎宮三處陣眼接連修複,這等陣法造詣,絕非尋常煉氣修士能有。”
“可堂主派我們來,隻是監視,為何要我們伺機……”
蠍郎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因為那小子壞了我們的大事。”
巫魁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如磨砂,
“離宮斷崖的‘陰火煉魂陣’,是堂主二十年前親手布下,本欲借此地陰火煞氣,煉製‘百魂蠱’。眼看再過三年就要大成,卻被這小子破了陣,還淨化了怨魂。”
他睜開眼,眼中綠火跳動:
“更關鍵的是,他取走了離火珠。那珠子被堂主用秘法祭煉二十年,已與煉魂陣融為一體。珠子離陣,陣法前功儘棄。此仇,不可不報。”
蛛女接口道:
“堂主有令,若有機會,取那小子性命,奪回離火珠。若事不可為,也要在他身上種下‘噬心蠱’,讓他生不如死。”
蠍郎舔了舔嘴唇,有些嗜血:
“那還等什麼?直接殺上山去便是。一個煉氣九層,一個煉氣二層,再加個煉氣七層的老頭,我們三人足矣。”
“愚蠢。”
巫魁冷冷瞥他一眼,
“你能破九宮玄玉陣?”
蠍郎一窒。
“三宮聯動,陣法威力已可困築基初期。”
巫魁望向玄玉山方向,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硬闖是下策。等,等流雲宗先動手,等陣法被破,我們再坐收漁利。”
話音未落,槐樹下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等?恐怕等不到了。”
三道黑影同時色變!
蠍郎反應最快,手中黑蠍脫手飛出,化作一道黑線射向聲音來源!
蛛女十指銀環齊震,無數肉眼難辨的蛛絲從指尖射出,交織成網!
巫魁則直接起身,白骨短杖指向下方!
然而樹下空空如也。
“我在上麵。”
那聲音又響起,這次來自槐樹頂端。
三人猛然抬頭!
隻見一道青袍身影不知何時已站在槐樹最高處,夜風吹動衣袂,獵獵作響。月光灑在他臉上,映出一張年輕卻平靜的麵容。
正是秦玉霆!
“你……你怎麼上來的?!”
蠍郎驚駭。他們三人一直警戒,竟無人察覺有人近身!
秦玉霆不答,目光落在巫魁臉上:
“百蠱門的人,不在南疆煉蠱,跑來天南域做什麼?”
巫魁瞳孔微縮:
“閣下認得我們?”
“臉上紋蟲豸圖案,身帶蠱蟲腥氣,除了百蠱門,還能有誰?”
秦玉霆淡淡道,
“五十年前玄玉宗內亂,就有百蠱門的影子。怎麼,五十年後,又想來攪風攪雨?”
蛛女眼神一厲:
“你知道的太多了!”
她十指連彈,蛛絲如暴雨般射向秦玉霆!每根蛛絲都細如發絲,卻堅韌無比,且附有劇毒,觸之即死!
秦玉霆不閃不避,隻伸出一根手指。
指尖亮起白玉光澤,《玄玉訣》的“玄玉指”!
叮叮叮叮——
蛛絲撞上指尖,如撞金石,儘數彈開!更可怕的是,那些蛛絲上附帶的蠱毒,在接觸白玉光澤的瞬間,竟被淨化成縷縷青煙!
“玄玉無瑕,萬毒不侵。”
秦玉霆收回手指,
“百蠱門的毒,對我無用。”
蛛女臉色煞白,連退三步。
“一起上,滅了他!”
蠍郎厲喝,從懷中掏出三個陶罐,拍碎!罐中飛出無數毒蟲,有蜈蚣、毒蜂、鐵甲蟲,黑壓壓一片,如烏雲壓頂!
同時,他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血霧融入蟲群,蟲群瞬間狂暴,體型暴漲三成,嗡鳴著撲向秦玉霆!
此刻的巫魁也動了。
他白骨短杖高舉,口中念誦晦澀咒文。
杖頭骷髏眼窩中的綠火暴漲,化作兩道綠色火線,交織成網,封鎖秦玉霆所有退路!
蛛女則十指連彈,蛛絲不再攻擊,而是編織成一張巨大蛛網,罩向秦玉霆頭頂!
三人合擊,配合默契,顯然是經常聯手對敵。
秦玉霆眼中閃過一絲讚許。
這三人雖然修為不高,但巫修手段詭異,聯手之下,確實能威脅到築基初期修士。可惜……
他們遇到的是他。
秦玉霆雙手結印,不是複雜法訣,而是《玄玉訣》中最基礎的“玄玉護身印”。
印成刹那,他周身亮起溫潤白玉光罩,如蛋殼般將他護在其中。
毒蟲撞上光罩,發出嗤嗤聲響,竟如飛蛾撲火,紛紛化作青煙消散!
綠色火網罩下,燒得光罩微微蕩漾,卻無法突破!蛛網落下,黏在光罩表麵,但光罩光滑如鏡,蛛絲根本無處著力!
“這……這是什麼護身術?!”
蠍郎驚駭欲絕。他那些毒蟲都是精心培育,每一隻都足以毒死煉氣中期修士,竟然連對方護罩都破不開!
巫魁臉色陰沉:
“是玄玉宗的《玄玉訣》。此法修煉到高深處,萬法不侵,諸邪辟易。但這小子年紀輕輕,怎麼可能……”
他話未說完,秦玉霆動了。
一步踏出,光罩破碎,化作無數白玉碎片,如暴雨般射向三人!
蠍郎首當其衝,躲閃不及,被三片碎片擊中胸口!碎片入體即化,化作精純的玄玉靈力,在他經脈中橫衝直撞!
“噗——”
蠍郎狂噴鮮血,倒地抽搐,修為儘廢!
蛛女尖叫一聲,十指蛛絲瘋狂纏繞,在身前編織成盾。
但白玉碎片鋒利無匹,如切豆腐般斬斷蛛絲,餘勢不減,擊中她雙肩、雙腿!
蛛女慘叫著倒地,四肢筋脈被廢,已成廢人。
唯有巫魁反應最快,白骨短杖揮舞,骷髏眼中噴出濃鬱綠火,勉強擋住碎片。
但他也被震得連退七步,嘴角溢血。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巫魁死死盯著秦玉霆,“玄玉宗的《玄玉訣》早已失傳大半,就算有殘卷,也不可能修到這種程度!”
秦玉霆不答,一步步走向他。
每走一步,腳下地麵就亮起一道銀色符文——正是兌宮陣眼的金氣感應符文!
他雖離玄玉宗三裡,但三宮聯動後,陣法領域覆蓋方圓三裡,他在這裡依然能借到部分陣法之力!
八道符文亮起,化作無形枷鎖,封住巫魁所有退路。
“說,百蠱門為何盯上玄玉宗?”
秦玉霆停在巫魁身前三尺停下腳步道,
“五十年前的內亂,你們參與了多少?離宮斷崖的煉魂陣,目的是什麼?”
巫魁獰笑:
“你以為我會說?殺了我,堂主自會為我報仇!百蠱門的詛咒,將跟隨你一生一世!”
他猛地咬斷舌尖,噴出一口黑血!黑血在空中化作一隻猙獰鬼臉,撲向秦玉霆!
這是百蠱門秘術“血咒”,以自身精血為引,施以詛咒,中者將日夜受萬蟲噬心之苦!
秦玉霆眼神一冷,右手虛抓。
一道湛藍水流憑空浮現,正是坎宮陣眼的水係靈氣所化!水流如龍,一口吞下鬼臉,衝刷、淨化,鬼臉發出淒厲尖叫,最終消散無形。
同時,秦玉霆左手並指如劍,點在巫魁眉心。
一縷庚金劍氣透入,不傷肉身,隻斬記憶!
搜魂術!
巫魁渾身劇震,眼中浮現恐懼。他想反抗,但修為被陣法壓製,神魂被劍氣鎖定,根本無力掙紮。
大量記憶碎片湧入秦玉霆腦海:
五十年前,玄玉宗內亂,百蠱門確實參與,目的是奪取玄玉宗鎮宗之寶“玄玉心經”……
離宮斷崖的煉魂陣,是為了煉製“百魂蠱”,而百魂蠱是為了打開玄玉山深處某個秘境……
百蠱門堂主巫冥,如今就在三百裡外的黑風穀,修為……築基中期!
還有,除了百蠱門,北域冰原的“玄冰教”也來了人,目的同樣是那個秘境……
以及,流雲宗雲鶴真人,三日後將親率弟子攻打玄玉宗,百蠱門準備趁亂潛入……
記憶戛然而止。
秦玉霆收手,巫魁癱軟在地,眼神渙散——搜魂術對神魂損傷極大,他已成白癡。
秦玉霆麵色凝重。
事情比他預想的更複雜。
玄玉山深處竟然有個秘境,連他這個宗主都不知道。百蠱門、玄冰教,兩大勢力跨越萬裡而來,顯然那秘境非同小可。
而流雲宗,不過是被推到前台的棋子。
“有點意思。”
秦玉霆望向玄玉山深處,
“看來玄玉宗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要多。”
他轉身,看向地上三個廢人。
蠍郎、蛛女已昏死,巫魁癡傻。
秦玉霆沉吟片刻,從懷中取出三張符籙——不是攻擊符,而是改良過的“斂息符”,附帶了追蹤和自毀功能。
符籙貼在三人額頭,隱入皮膚。
“回去告訴你們堂主。”
秦玉霆對唯一還清醒的巫魁說道,
“玄玉宗的東西,誰也彆想碰。若再伸手——”
他指尖一彈,一縷劍氣射入巫魁丹田。
“這就是下場。”
巫魁丹田破碎,修為儘廢,但性命無虞。秦玉霆留他性命,就是要讓他回去報信,震懾百蠱門。
做完這一切,秦玉霆身形一閃,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