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雲梭在雲海之上又飛行了整整三日,將磐石城和黑骷會的勢力範圍遠遠拋在身後。憑借著墨靈加強的隱匿符陣和嶽橫對地形的熟悉指引,他們避開了幾處可能存在高階飛行妖獸或修士聚集的區域,一路有驚無險。
越往東南,空氣中的水汽越發充沛,下方的地貌也逐漸從起伏的山巒丘陵,過渡到大片濃綠中夾雜著灰暗水澤的平原。天空時常被薄薄的、帶著淡淡青灰色的雲霧籠罩,陽光變得朦朧而稀薄。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若有若無的、混合了水腥、腐殖質和某種奇異甜香的複雜氣息。
“前方五百裡,就是‘南疆’的外圍屏障——瘴癘丘陵了。”嶽橫坐在艙內,透過舷窗望著下方逐漸變化的景色,聲音帶著一絲凝重。經過這幾日蘇晚晴的精心治療和林弦不時以溫和靈能輔助調理,他的傷勢已穩定下來,雖然修為仍未恢複,但已能正常行動交談,隻是臉色依舊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穿過瘴癘丘陵,便是真正的南疆地界。那裡終年霧氣彌漫,沼澤叢生,毒蟲異獸遍地,更盤踞著諸多蠻族部落、凶悍散修,以及像‘沼澤豺狗’那樣的匪幫,秩序遠比磐石城一帶混亂。”
“瘴癘丘陵……”蘇晚晴輕聲重複,秀眉微蹙,“據說那裡的瘴氣隨地形、季節、天氣變化萬千,毒性複雜,且能侵蝕靈能護罩,是隔絕南疆與內陸的一道天然屏障。尋常商隊和低階修士,若無特殊避瘴手段和熟悉路徑的向導,極易迷失其中,化為枯骨。”
“不錯。”嶽橫點頭,“不過,也正因如此,丘陵邊緣形成了幾處固定的、相對安全的通道節點,逐漸發展出一些專為進出南疆之人提供補給、情報、乃至庇護的邊城小鎮。我們可以在那裡降落,補充一些針對南疆的特需物資,打探消息,也能讓穿雲梭休息一下,長時間高空飛行,靈能核心負荷不小。”
林弦看向墨靈。墨靈正在主控台前,監測著穿雲梭的各項數據,聞言點頭:“嶽校尉說得對,梭子連續飛了這麼久,隱匿符陣和靈能核心都需要維護校準,最好能找個安全地方休整半日。而且,我們需要更詳細的南疆近期情報,特彆是關於‘沼澤豺狗’和那處星圖標記點的。”
“好。嶽校尉,最近的、相對可靠的邊城是哪裡?”林弦問。
“灰岩鎮。”嶽橫顯然對這裡很熟悉,“位於瘴癘丘陵東北邊緣,是自由城邦‘嵐風城’名義下的一個自治小鎮,由幾個中小型商會和本地家族共同管理,龍蛇混雜,但相對那些完全由匪幫或蠻族控製的據點要安全一些,也有基本的秩序。我以前執行任務時去過幾次。”
“就去灰岩鎮。”林弦拍板。
穿雲梭調整方向,又飛行了約一個時辰,前方出現了一片顏色暗沉、怪石嶙峋、植被稀疏的低矮丘陵帶,空氣中那淡淡的青灰色霧氣也明顯濃鬱起來,視線受阻。穿雲梭降低了高度和速度,在嶽橫的指引下,沿著一條相對開闊、霧氣稍淡的穀地飛行,最終在丘陵邊緣一處被巨大灰色岩石半包圍的、相對平坦的穀地中緩緩降落。
穀地中已有不少臨時停靠的飛行法器和車馬,甚至搭建著一些簡易的帳篷和窩棚,顯然是個小型的、非官方的停靠點。遠處,依著一座灰黑色岩山,一片由粗糙石塊、原木和獸皮搭建而成的雜亂建築群映入眼簾,正是灰岩鎮。鎮子不大,但人來人往,顯得頗為熱鬨,空氣中混雜著各種氣味和喧囂。
林弦等人收起穿雲梭(縮小後由墨靈收起),換上了更適合此地的、帶有防濕防蟲功能的灰褐色冒險者裝束,臉上也做了簡單的易容。嶽橫戴上了一頂遮陽的鬥笠,掩去部分麵容。蘇晚晴提前為每人分發了她特製的、針對南疆常見瘴氣的“清瘴丸”和驅蟲藥粉。
一行七人,看起來就像一支準備進入南疆冒險的普通修士隊伍,混在停靠點的人流中,向著灰岩鎮走去。
鎮子沒有城牆,隻有一圈象征性的木柵欄。入口處有數名穿著雜亂皮甲、手持兵器、眼神警惕的守衛,但並未盤查,隻是冷漠地掃視著進出的人群,偶爾對某些看起來特彆紮眼或可疑的人多看幾眼。林弦等人順利進入。
鎮內街道狹窄曲折,地麵泥濘,兩旁建築低矮擁擠。店鋪五花八門:有收購南疆特產藥材、獸皮、礦石的商行,有出售武器、防具、符籙的鋪子,有提供簡陋食宿的酒館和客棧,更有一些掛著古怪標誌、門簾低垂、不知經營何物的陰暗小屋。各色各樣的人穿梭其間:有渾身煞氣、眼神凶悍的冒險者,有穿著奇特服飾、佩戴著骨飾或羽毛的南疆土著,有行色匆匆、護衛環繞的商隊管事,也有賊眉鼠眼、四處張望的情報販子和扒手。
空氣中彌漫著汗臭、酒氣、劣質煙草、烤肉、藥材、以及一種南疆特有的、略帶辛辣的植物混合氣味。喧囂聲、叫賣聲、爭吵聲、乃至偶爾響起的兵器碰撞聲,交織成一曲混亂而充滿生命力的邊城交響。
“先找地方安頓,然後分頭行動。”林弦傳音道,“嶽校尉,蘇師姐,陳師兄,你們去采購必備的藥材、避瘴物品、乾糧和南疆地圖。墨靈,聶風,你們去裝備鋪看看,有沒有合用的、或者能用來改進我們裝備的材料和零件。我和冷雲去酒館和情報點打探消息。一個時辰後,在鎮中心那家最大的‘瘴癘酒家’彙合。注意安全,保持聯係。”
眾人點頭,分散行動。
林弦與冷雲並肩,走向鎮中一家看起來客人最多、也最嘈雜的酒館——“瘴癘酒家”。酒館是用巨大的原木和石板搭建,分上下兩層,門麵敞亮,裡麵人聲鼎沸,煙霧繚繞。還沒進門,一股濃烈的酒氣和汗味就撲麵而來。
兩人走進酒館,在一樓角落裡找了張空桌坐下。酒保是個獨眼的老頭,麻利地送上一壇劣質麥酒和兩碟鹽水煮豆。林弦付了錢,又額外塞給老頭幾枚銅幣,低聲問道:“老丈,打聽點事。最近南疆裡麵,可有什麼新鮮事?特彆是……關於‘沼澤豺狗’的?”
獨眼老頭掂了掂銅幣,渾濁的獨眼掃了林弦和冷雲一眼,咧開缺了門牙的嘴,壓低聲音:“‘沼澤豺狗’?那幫殺才最近可不安分。聽說他們在‘黑水澤’深處,又找到了什麼‘寶貝’,跟人乾了好幾仗,死了不少人,但也搶了不少好東西。現在尾巴翹到天上去了,連‘嵐風城’幾個大商會的貨都敢劫,氣焰囂張得很。”
“黑水澤?”林弦心中一動,那正是星圖標記點的大致區域之一,“具體在哪個位置?他們現在老巢還在‘毒牙穀’嗎?”
“喲,這位小哥有點門道,還知道毒牙穀?”老頭有些意外地看了林弦一眼,“不過那是半年前的老黃曆了。聽說他們得了寶貝後,就把老巢往黑水澤更深處挪了,具體在哪,沒人知道。那鬼地方,毒瘴彌漫,泥沼陷坑無數,還有吃人的怪東西,除了豺狗自己,誰敢跟進去找死?”
“最近有沒有外人,特彆是看起來像宗門弟子或者身份不一般的,在打聽或者找‘沼澤豺狗’的麻煩?”冷雲忽然開口,聲音清冷。
老頭想了想,搖頭:“這倒沒聽說。不過……前天倒是有幾個生麵孔,看起來不像善茬,在這打聽過黑水澤和豺狗的事,還問了關於‘古墓’、‘遺跡’什麼的。出手挺闊綽,但問完就走了,沒在鎮裡過夜。”
“古墓?遺跡?”林弦與冷雲交換了一個眼神。難道除了他們,還有彆的勢力在打“蝕刻紀元”遺物的主意?
“那些人長什麼樣?有什麼特征?”林弦追問,又遞過去幾枚銅幣。
老頭收了錢,回憶道:“四個人,都穿著灰撲撲的袍子,遮著臉,看不清模樣。領頭的是個瘦高個,說話聲音很冷,像刀子刮骨頭。他們身上……有股子特彆的味兒,像是……藥味和鐵鏽混合,怪得很。哦對了,他們腰間都掛著個黑色的小牌子,上麵好像刻著個……骷髏頭?”
骷髏頭?林弦心中猛地一沉。這描述……難道又是黑骷會的人?他們動作這麼快?而且,似乎對“古墓”、“遺跡”的目標也很明確?
“多謝老丈。”林弦不動聲色,又與老頭閒扯了幾句南疆的氣候和危險,便和冷雲起身離開了酒館。
“是黑骷會的人,而且應該是精銳。”走到一處相對僻靜的巷角,林弦沉聲道,“他們比我們先到,目標明確,很可能也得到了關於南疆存在‘蝕刻紀元’遺跡的消息,甚至可能和我們有同樣的線索來源。看來,我們不僅要麵對‘沼澤豺狗’,還要提防黑骷會在背後捅刀子。”
“他們隻有四人,但恐怕不好對付。”冷雲眼中寒光一閃,“那個瘦高個,很可能是黑骷會的‘勾魂使’之一,專門負責追蹤和暗殺,至少是具現境修為。我們需小心。”
“嗯。先與其他人彙合,再從長計議。”林弦點頭。
兩人來到“瘴癘酒家”二樓一間事先定好的雅間。片刻後,其他人也陸續返回。
蘇晚晴等人采購了大量避瘴、解毒、驅蟲的丹藥和藥粉,以及一些耐儲存的南疆特色乾糧和一份最新的、標注相對詳細的南疆地圖(當然,黑水澤深處依舊是大片空白)。墨靈和聶風則淘換到幾塊質地特殊的、能微弱隔絕毒瘴和腐蝕的“青沼石”,以及一些南疆特產的、韌性極強的“鐵線藤”和幾種稀有金屬,正好可以用來強化裝備。
眾人將打聽到的情報彙總。
“黑骷會的人也在,而且目標一致。”陳楓眉頭緊鎖,“這下麻煩了。前有狼(沼澤豺狗),後有虎(黑骷會),我們夾在中間。”
“黑水澤範圍極大,環境惡劣,他們即便先到,想找到具體位置也需要時間。”嶽橫分析道,手指在地圖上黑水澤區域劃了個圈,“而且,沼澤豺狗得了‘寶貝’後,必然更加警惕,老巢隱蔽。黑骷會想硬闖或暗中找到,沒那麼容易。這對我們來說,也許是機會。我們可以設法讓這兩方先碰一碰,或者,利用他們對環境的相對不熟悉,搶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