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時,黃江北就帶著厚厚的申報材料,坐上了前往省城的大巴。田博雲本想一同前往,卻被鎮裡的突發事務絆住,隻能再三叮囑:“省裡的水比縣裡深,多聽少說,實在不行就找趙書記幫忙。”
四個小時的車程,黃江北幾乎沒合眼,手裡的《辰州縣“一江雙城”古建築保護專項資金申報書》,被他翻得卷了邊。裡麵不僅有老街區的勘察數據、修繕方案,還附上了辰州的曆史沿革、文化價值,甚至把龍吟塔、黔中舊寨的修繕案例作為參考,力求每一頁都經得起推敲。
省文旅廳的辦公大樓莊嚴肅穆,黃江北按著事先打聽的路線,找到了文物保護處的辦公室。處長姓劉,五十多歲,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說話慢條斯理,手裡的鋼筆在申報書上圈圈點點,半天沒吭聲。
“劉處長,辰州老街區的古建築,大多是明清時期的卯榫結構,和龍興古寺同屬一個建築體係,現在不少房子都到了搶救性修繕的地步。”黃江北恭恭敬敬地遞上一杯熱茶,語氣懇切,“我們的方案裡,優先保障的是結構安全,其次才是風貌整治,絕對不搞大拆大建。”
劉處長放下鋼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頭微微蹙起:“小黃同誌,你們的心情我理解,辰州老街區的曆史價值,我們也認可。但今年的省級文物保護專項資金,名額早就滿了。”
他翻開一份文件,推到黃江北麵前:“你看,龍興古寺的二期修繕、黔中郡遺址的考古發掘,還有幾個革命舊址的修複,都占了大頭。省裡的經費就這麼多,僧多粥少啊。”
黃江北的心猛地一沉,連忙說道:“劉處長,我們的項目不一樣,不僅是文物保護,還能帶動文旅產業,讓老百姓增收。我們計劃引入社會資本,村民也能以房屋入股,形成保護和開發的良性循環……”
“這些我都看了。”劉處長打斷他的話,語氣帶著幾分無奈,“想法是好的,但專項資金的審批,講究的是‘先保重點,再謀發展’。你們的項目,既不是全國重點文保單位,也沒有特彆突出的稀缺性,想要擠進來,難啊。”
黃江北不死心,又拿出筲箕灣雲霧寺的成功案例:“我們之前做過類似的項目,投入少,見效快,老百姓的滿意度很高。隻要省裡能給一點啟動資金,我們就能撬動更多的社會資源……”
劉處長擺擺手,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這樣吧,你把材料留下,我幫你遞到廳務會。但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們的勝算不大。如果真想爭取,最好讓你們縣裡的領導來對接,畢竟這涉及到統籌協調的問題。”
從文旅廳出來,黃江北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隻覺得渾身發冷。他掏出手機,想給趙洪亮打電話,手指懸在屏幕上,卻又遲遲按不下去。他知道,趙書記和向縣長已經為了這個項目跑了不少路,自己不能這點小事就麻煩他們。
思來想去,黃江北轉身攔了輛出租車,直奔省文物保護研究所——他想起了之前在雲霧寺項目上合作過的張教授。張教授是業內知名的古建築修繕專家,不僅專業過硬,在省裡的人脈也廣,或許能給他指條明路。
研究所的辦公樓不算氣派,卻處處透著學術氣息。黃江北熟門熟路地找到張教授的辦公室,敲開門時,張教授正對著一堆古建築圖紙寫寫畫畫。
“張教授,打擾您了。”黃江北遞上材料,簡明扼要地說明來意。
張教授戴上老花鏡,翻了幾頁申報書,又聽黃江北講了“一江雙城”的規劃,沉吟道:“小劉的顧慮不是沒道理,你們的項目缺個‘亮點’。單純的古建築修繕,省裡每年批的太多了,想要脫穎而出,得把‘文化’和‘民生’的牌打透。”
他指著圖紙上的卯榫結構,接著說:“辰州老街區的民居,卯榫工藝很有特色,你們可以把這個申報成非遺項目。再加上‘村民入股+非遺工坊’的模式,突出‘保護為民、保護靠民’的理念,這就和其他單純的修繕項目區分開了。”
黃江北眼睛一亮,像是撥開了雲霧見青天:“您的意思是,把非遺申報和專項資金申請綁在一起?”
“沒錯。”張教授一拍桌子,“我幫你聯係省非遺保護中心的老鄭,你們先把卯榫工藝的非遺申報材料報上去。有了非遺這塊金字招牌,再去和文旅廳談,勝算就大得多了!”
握著張教授的手,黃江北隻覺得一股暖流從心底湧起。走出研究所時,夕陽正染紅半邊天,原本沉甸甸的申報材料,此刻仿佛也輕了幾分。他知道,前路依舊坎坷,但至少,他找到了一條可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