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榮大軍壓境的消息,在整個金田大營中,激起了巨大的波瀾,有人恐慌,有人躍躍欲試摩拳擦掌。
但向榮的先鋒部隊,是他手下的綠營精銳,軍容整齊,裝備齊全,遠非此前他們擊潰的那些地方守備部隊可比。黑色的軍旗連綿不絕,保持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天國高層緊急召開了最高級彆的軍事會議。
帥帳內,氣氛凝重。洪秀全端坐主位,臉色陰沉如水。楊秀清、蕭朝貴、馮雲山、韋昌輝、石達開分坐兩側,底下是各軍師帥、旅帥,營官胡進也在其中。
“諸位兄弟,青妖大軍已至,如何應對,都說說吧。”洪秀全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怕他個鳥!”
蕭朝貴第一個拍案而起。
“我天兵首戰即勝,士氣正盛。青妖遠道而來,我們以逸待勞,自然無懼他們!”
東王楊秀清微微頷首,他也被近期的勝利衝昏了頭腦,附和道:“朝貴兄弟言之有理。我軍新勝,正當一鼓作氣。若避而不戰,豈不墮了天兵的威風?”
洪秀全聽著這些話,臉上也流露出一絲意動。他渴望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來奠定自己“領袖”的無上權威。
然而,一直沉默不語的石達開卻緩緩搖了搖頭,其餘人可能看不明白,但他清楚,向榮絕不是一個小視的對手,對於他們自己內部的情況,他更是清楚,雖然人數眾多,但戰力參差不齊,武器裝備簡陋。
“不可!”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帳內瞬間安靜下來。
“諸位。”石達開站起身,走到簡陋的地圖前。
“我軍雖眾,但能戰者,不足三成,武器、甲胄更是遠遜於敵。向榮所部,雖青軍疏於操練,但此刻決戰,正中其下懷。此戰,當避其鋒芒,攻其不備。”
他用樹枝在地圖上指點,點著那些連綿的山脈。
“潯州府多山,地形複雜,處處皆是險要。我軍當利用地利,節節抵抗,層層設伏。用這無儘的山路和我們神出鬼沒的騷擾,拖垮他們,耗儘他們的糧草和銳氣。在運動戰中尋找戰機,方可破敵!”
石達開的方略,無非就是與敵人主力正麵決戰。
但這絕非楊秀清、洪秀全等人的本意,他們就是想打,他們見識了太多青廷的腐敗,軍備的廢弛,隻有打仗、打勝仗,才能鞏固他們在眾多信徒的地位,才能夠獲取更多的武器裝備來壯大自己,偏安一隅,從不是他們心中的理想。
胡進在末座聽得連連點頭,作為整個天軍的前鋒部隊,幾乎武器就是最好的一支隊伍了,但作為前鋒營的軍事主官,他並沒有太大的信心,問題的根本就在於,他們大多是農戶、流民,一輩子老實巴交慣了,真要上戰場去拚命,那結局就尚未可知了。這才是真正的用兵之道!層層設伏,去消耗敵人,去磨滅敵人的戰鬥意誌,一來可以鍛煉己方的隊伍,二來可以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
他想起了陳天一的那支小隊,以一支、數支甚至是數十支精銳小隊去襲擾,去打擊敵人的輜重部隊,此事倒是可為!
眼看著帳內眾人對石達開的計劃議論紛紛,卻又都對如何有效阻敵一籌莫展之際,胡進一咬牙,猛地站了出來。
“天王、諸位軍師、石主將!”
他隻是一個前鋒營營官,官階比旅帥高上半級,但在這等場合本沒有他說話的份,這一聲吼,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末將以為,石軍帥之策,可行!隻是,若要層層阻敵,尋常刀盾兵恐難奏效,傷亡也必慘重。但末將麾下,有一支精於火器的奇兵,或可襲擾敵軍!”
“哦?火器奇兵?”
石達開聞言,頓時來了興趣。天軍火器稀少,不成建製,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部隊能被冠以“火器奇兵”之名。
“正是!此隊雖隻有一伍之兵,但訓練有素,銃法精準。擅長攀爬、襲擾……”
“伍長是何人?”石達開追問道。
“稟石主將,陳天一,在江口圩一戰中立下首功的便是此人!”
“陳天一?”
石達開的目光微微一凝。他對這個外甥的了解還遠遠停留在富家紈絝子弟的階段。沒想到這家夥倒是有幾分才能,竟然懂得火銃的操練。
“是,石主將,陳天一所在一伍,在此前營內演練中,擊敗第三伍,伍中無傷亡……”胡進向在場高層解釋。
“哦,前鋒營竟然有此等人才,快去召來與我等一觀!”坐在上首的洪秀全,麵露喜悅,拉攏人才這等事,必須做,且刻不容緩,自從楊秀清假借天父下凡後,對他的態度轉變已經表明了一切,若非馮雲山從中調和,怕是總有一天要取而代之。他決定,要親自見一見這個年輕人。
“傳令,召陳天一,即刻來帥帳!”石達開也是朗聲開口,洪秀全發話,他自然是不敢怠慢,不過想到他這個外甥初到時,就敢跟他要官。若是來此跟其他人要官,那可不妙啊,還需想想等下如何解局才好。
當陳天一被帶到帥帳時,還有些發懵。當他看到主位那身披杏黃袍,麵目橢圓,五官端正,蓄有整齊的黑須中年時,他的心臟就如同要跳出腔外,那是天國的領袖——天王洪秀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