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點了點太陽穴:“他們在等火候。等民間怨氣攢夠了,朝中彈劾接連不斷,皇帝就算想保我們,也得顧及輿情。到時候一道聖旨下來,削權、調職、查辦,一套流程走得順理成章。”
風吹動亭角銅鈴,叮當響了一下。
陳無咎忽然問:“你說,這些說書人裡,有沒有一個是衝著真相來的?比如,哪個老頭兒年輕時真在北疆待過,知道點什麼?”
老管家想了想:“聽雨軒後台有個老樂師,姓周,早年在軍中吹號角,後來傷了肺,退下來靠伴奏混口飯吃。據說脾氣倔,不願改詞。”
“哦?”陳無咎眼睛一亮,“那他配的曲子,是不是總比彆人慢半拍?”
“是。”老管家點頭,“而且每次說到‘陳家軍’三個字,他會刻意拉長音。”
陳無咎笑了:“有意思。看來還有人記得誰才是真正守邊的人。”
他轉身走向亭外,邊走邊說:“派兩個人,扮成跑堂的混進去。不用攔著那些亂說話的,讓他們說。但凡是那個姓周的老樂師要開口,或者被人打斷演奏,立刻記下是誰乾的。”
老管家遲疑:“要是他們察覺有人查……”
“查到了更好。”陳無咎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讓他們緊張去。越緊張,越容易露馬腳。我現在不怕他們鬨,就怕他們太安靜。”
他走出幾步,又補了一句:“對了,明天早上,讓廚房給我做碗熱湯麵,多放蔥花。我要精神抖擻地出門,像個真正無所事事的紈絝。”
第二天晌午,聽雨軒門口果然停了輛華貴馬車。
陳無咎穿著金線繡邊的錦袍,搖著折扇下了車,身後跟著四個仆從,抬著兩大筐銅錢。
“今天少爺我高興!”他嗓門洪亮,“這位女先生說書,我包場三天!每講一段,賞錢十吊!要是能把我說得臉紅,當場再加五十兩!”
圍觀人群哄笑起來。
女先生在台上愣了愣,隨即穩住陣腳,清了清嗓子:“話說那北疆少帥,夜闖敵營,非為殺敵,隻為尋一紅顏知己……”
陳無咎翹著二郎腿,一邊嗑瓜子一邊笑:“瞎編也編得離譜點嘛!我啥時候去找過女人?蠻族姑娘長得跟鐵塔似的,我能受得了?”
底下又是一陣大笑。
沒人注意到,角落裡兩個端茶的小夥計,正悄悄盯著樓上雅間的動靜。每當有人中途離席,或是低聲吩咐下人,他們便不動聲色地交換一個眼神。
而樓上,一名灰衣幕僚模樣的人看完一場後匆匆離去,手裡攥著一張寫滿字的紙條。
與此同時,陳無咎嗑完最後一粒瓜子,隨手扔了殼,抬手摸了摸耳垂。
那裡,一枚不起眼的銅耳環微微發燙。
他知道,網已經開始收了。
但他不動。
他還要等,等更多人鑽進來。
他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碎屑,大聲道:
“明天我還來!誰要是能說出我沒乾過的醜事,我賞他一頭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