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處,那穿著太監服的黑影剛說出“公子,北邊……”三個字,陳無咎的手已經貼上了刀柄。
他沒動,也沒退,就那麼站著,像一截插在地裡的鐵樁子。但整個人的氣息全收了進去,連呼吸都變得又細又長,仿佛一根拉到極致的弓弦,隨時能彈出去。
“令牌。”他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從喉嚨縫裡擠出來的。
那人一愣,隨即反應極快,從懷裡摸出一塊銅符,在月光下晃了一下就收回袖中。動作乾脆利落,沒半點拖泥帶水。
陳無咎這才鬆了半口氣,下巴微微一點:“說。”
“北疆三日前打了大勝仗,蠻族前鋒被殲八千,連破三寨。捷報走暗衛專線入京,按理今晨該遞到兵部,可現在——”密探頓了頓,聲音更低,“人沒了,信也沒了。”
陳無咎眉頭一跳:“整隊人馬憑空蒸發?”
“是。沿途驛站都沒見著人影,最後一個交接點在城西三十裡外的柳家鋪子,守夜的說當晚聽見馬蹄聲急,但天亮後隻撿到半截染血的腰帶,上麵有咱們陳家暗衛的標記。”
陳無咎冷笑:“血都乾了才報?兵部呢?一點動靜沒有?”
“兵部裝死。昨兒還有官員當眾議論,說北疆近來風平浪靜,怕是邊將謊報軍功。更邪門的是,太子今日早朝特意提了一句‘邊關安寧,將士辛苦’,皇上聽了還點頭稱讚。”
陳無咎眼神猛地一縮。
前腳剛想用蠱毒廢了他,後腳就吹起北疆太平的風?這節奏踩得太準了,準得像是提前排練過。
他腦子裡飛快過了一遍昨晚宴席上的細節——太子遞酒時指尖微顫,不是緊張,是興奮;那杯酒端上來時香氣偏甜,明顯加了料;而他在吐血倒地那一刻,太子眼底閃過的不是驚怒,而是……滿意。
原來不是衝他來的。
是衝整個北疆局勢來的。
隻要捷報不進宮,皇帝就被蒙在鼓裡。北疆打了勝仗的消息一旦被壓住,朝廷就會誤判形勢,放鬆戒備。到時候蠻族再來一波猛攻,京城震動,太子就能以“穩定大局”為由,逼皇帝交權、設監國、掌禁軍。
好一手借刀殺人。
“四大家族什麼反應?”他問。
密探咬牙:“司徒、柳、趙、王四家這幾天都在調私兵,打著‘護商隊’的旗號往北線靠。尤其是柳家,他們家的運鹽車隊,路線拐得離譜,明明可以走官道,偏偏繞去北嶺舊道——那地方三年前就被蠻騎燒成了白地,哪來的商隊要護?”
陳無咎嘴角一扯:“護個屁的商隊,他們是去接貨。”
接什麼貨?
當然是戰利品。
北疆打了勝仗,繳獲的兵器、戰甲、蠻族圖騰旗,都是能證明軍功的鐵證。隻要這些東西落到四大家族手裡,再配上一份偽造的敗仗折子,就能把一場大捷生生說成潰敗。
甚至還能反咬一口,說是陳家謊報軍情、虛耗軍餉。
這局布得真狠。
“你查到誰下的手嗎?”他問。
“暫時沒線索。但屬下懷疑,宮裡有內應。捷報專線走的是紫雲台中轉,那裡歸內務府管,守台的幾個老太監這兩天全換了新人,連牌子都沒來得及刻名字。”
陳無咎眯起眼。
紫雲台是軍情中樞,等同於咽喉要道。換人不算稀奇,可偏偏在捷報抵達前夕換上無名新丁?這不是巧合,是等著摘果子。
他忽然想到什麼:“你剛才穿的這身衣服……是從哪兒來的?”
密探一怔:“禦膳房雜役換崗時順的,方便混進來傳話。”
“那你知不知道,昨夜那個送酒的侍衛,死後被拖去了哪個淨屍房?”
“東角門外第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