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剛拐過街口,鐘聲就響了。
陳無咎沒回頭,韁繩一扯,馬頭朝西校場方向偏。宮牆裡的鐘敲得急,一下接一下,像是催命。他知道這是調兵文書發出去的信號——午時已到,虎符落地,軍令如山,誰攔都得掉腦袋。
他腰間的戰斧還在,皮扣勒得緊,每顛一下就撞肋骨一次。疼,但踏實。
兵部門口站著兩個郎中,手裡捧著火漆匣子,一看見他騎馬過來,立刻驗令書、核銅印。那老些郎中手指抖了半拍,大概是沒想到這差事真落到一個十九歲的紈絝頭上。
“陳公子……不,陳先鋒。”他把蓋好印的文書遞過來,“三千五百精銳,已在西校場列隊待命。”
陳無咎接過,塞進懷裡,一句話沒說,掉頭就走。
馬還沒停穩,轅門哨卒已經吹起號角。守將披甲而出,眉頭擰成疙瘩:“虎符呢?可有信物?”
陳無咎翻身下馬,靴底踩在青石板上發出脆響。他沒答話,徑直走向點將台中央那根烏黑旗杆。底座有個凹槽,形狀古怪,像斷牙。
他從懷中取出半塊虎符,銅麵刻著“征北”二字。輕輕一插。
哢。
一聲悶響自地底傳來,像是鐵鏈鬆動,又像古鐘輕震。整座校場地麵微顫,連戰馬都打了個響鼻。守將臉色唰白,撲通跪地,身後將士齊刷刷單膝觸地。
這不是普通的虎符驗證。這是陳家鎮守北疆百年設下的血脈信陣——唯有陳氏嫡血持符入槽,才能引動地脈共鳴。
“屬下不知先鋒駕臨!”守將嗓音發抖,“請恕冒犯!”
陳無咎抽出虎符,收進袖中,抬腳踏上點將台。
台下三千五百人,鎧甲未全亮,刀槍卻已林立。老兵居多,臉上風霜刻得深,眼神裡帶著審視。有人低聲嘀咕:“京城來的少爺,能帶兵?”
他脫了外袍,隨手扔在地上。
露出腰間戰斧,肩頭舊疤,還有左臂一道從肘彎爬到指尖的焦痕——那是灰袍人怨靈毒霧留下的印記。右肋也有道新傷,繃帶滲血,是他自己拿布條纏的。
“我叫陳無咎。”他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釘子,“不是來混軍功的。我是來送命的。”
底下沒人吭聲。
“你們怕死嗎?”他問。
“怕!”前排一個年輕士兵突然吼出來,“但我更怕北疆失守!爹娘還在那邊!”
陳無咎盯著他看了兩秒,點點頭:“那就彆讓他們活著回去。”
全場一靜。
隨即有人低罵了一句:“他媽的……說得狠。”
陳無咎拔出戰斧,往台上一插。
“即刻開拔。”他說,“輜重跟不上?讓它們追。我不等。”
副將上前一步:“先鋒,糧草隻備了七成,弓矢也缺……”
“我知道。”陳無咎打斷,“所以我要快。等敵人布好陣,我們就隻能守城了。”
他掃視全場:“凡隨我先行者,記首功。陣亡者,家中三代免賦稅,撫恤翻倍。”
台下炸了。
“願隨先鋒!”有人喊。
第二聲、第三聲接連響起,最後彙成一片怒潮,震得旗杆嗡嗡作響。
“願隨先鋒!!!”
陳無咎站在高處,聽著這聲音,胸口像被錘子砸了一下。
不是感動,是壓上了東西。
以前殺人,隻為變強。現在下令,卻要拉彆人一起赴死。
他握緊斧柄,轉身走下點將台。
巡營開始。
他走過每一列方陣,看刀刃是否開鋒,看弓弦是否結實,看馬蹄有沒有裂。走到一處輜重車旁,發現有個小兵蹲在地上,手抖得厲害。
“第一次上戰場?”陳無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