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母親走遍了大秦的萬裡河山。
從北疆的草原到東海的灘塗,從西嶽的險峰到南洋的群島,行囊裡的書換了一捆又一捆,寫成的《大秦風物記》堆滿了禦書房的偏閣。
她總說,等她走不動了就回鹹陽,守著她的樾兒看日出日落。
可這一天,來得這樣快。
趙太後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嬴清樾立刻俯身,將耳朵貼得更近。
“樾兒......”
老人的聲音細若遊絲,卻帶著笑意,“娘......看過了北疆的牛羊,看過了江南的荷花,看過了東海的潮起潮落......這輩子,值了。”
嬴清樾的喉結狠狠滾動了一下,喉嚨裡像是堵著一團燒紅的鐵,燙得她發疼。
她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竟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此刻,嬴清樾看著母親漸漸渙散的目光,眼眶像是被水狠狠攥住,酸脹得厲害。
“娘......”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那是一種她從未有過的脆弱,“您再等等,等明年開春,兒臣一定陪您去看江南的桃花,去看西嶽的雲海......”
趙太後輕輕搖了搖頭,枯瘦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指尖帶著微涼的觸感。
“傻孩子......娘累了......”
趙雪的目光至始至終都落在女兒的臉上,“能看著你......把大秦治理得這樣好......娘......安心了。”
風穿過窗欞,卷起榻邊攤開的宣紙,嘩啦啦作響。
那是母親最後一卷手稿,字跡依舊工整,卻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倦意。
趙太後的手,緩緩垂落。
那雙清亮了一輩子的眼睛,終於輕輕合上。
“娘——”
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衝破了嬴清樾的喉嚨。
嬴清樾再也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榻前,將母親冰冷的手緊緊抱在懷裡,眼淚像是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
可是,這一次沒有母親給她擦眼淚了。
到此,已經有不少人不忍再看。
嬴清樾是大秦的昭聖女帝,是睥睨天下的君王,是從未示弱的強者。
可在這一刻,她隻是樾兒,是母親的女兒。
嬴清樾從未對母親說過那三個字。
小時候,她忙著在深宮的冷院裡讀書,忙著積蓄力量。
登基後,她忙著掃平六國餘孽,忙著整頓朝綱,忙著開創盛世,忙著將萬裡河山捧到母親麵前。
嬴清樾總以為,日子還長。
總以為,還有無數的時間,可以慢慢說。
可原來,人生最殘忍的就是來不及。
嬴清樾將臉埋在母親的手背上,肩膀劇烈地顫抖著,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一遍又一遍,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輕輕呢喃著:
“娘......我愛你......”
她沒有媽媽了。
風,驟然靜了。
【趙太後下葬後,昭聖女帝用最快的速度調整好狀態,隨即便親自為太後撰寫的《大秦風物記》改編,並在結尾附言:“趙雪,你走的每一步都是丈量天地的經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