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間吞噬了一切。陸遠僵立在閣樓冰冷的空氣裡,手中那張泛黃的照片仿佛烙鐵般灼燒著他的指尖。照片上那個眼神銳利、代號“夜梟”的男人,與他此刻混亂、虛弱、被巨大真相衝擊得搖搖欲墜的靈魂,形成了撕裂般的對比。
“夜梟……”他無聲地重複著這個冰冷的代號,喉嚨發緊。閣樓裡殘留的電子合成音似乎還在耳邊回蕩,與樓下那聲刺耳的玻璃破碎聲交織在一起,像兩把重錘狠狠砸在他的神經上。
402室!蘇晴!
求生的本能,或者說,那深埋在骨子裡、屬於“夜梟”的戰鬥意識,在巨大的精神衝擊下率先蘇醒,壓倒了所有的混亂和眩暈。他猛地將照片塞進口袋,幾乎是手腳並用地衝出閣樓狹窄的門洞,甚至顧不上拍掉滿身的灰塵。
走廊裡同樣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斷電來得太突然,太徹底。陸遠強迫自己冷靜,後背緊貼著冰冷的牆壁,側耳傾聽。樓下傳來幾聲壓抑的驚呼,是其他房客的聲音,但很快又沉寂下去。危險的氣息如同實質的寒流,在黑暗中彌漫。
他深吸一口氣,憑著對公寓布局的熟悉,在黑暗中摸索著樓梯扶手,腳步放得極輕,幾乎是踮著腳尖向下移動。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太陽穴的刺痛,那是之前被下藥的後遺症,也是此刻高度緊張的反應。
剛下到四樓走廊,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氣味就撲麵而來。那不是蘇晴房間裡慣有的消毒水或草藥清香,而是……鐵鏽味?不,是血腥味!混合著某種化學藥劑揮發後的刺鼻酸氣!
陸遠的心猛地一沉,腳步加快。402室的房門虛掩著,門縫裡透不出絲毫光亮。那股血腥味和化學藥劑味正是從這裡洶湧而出。
他猛地推開門。
借著窗外微弱的天光(月光被厚重的雲層遮蔽,隻有極其黯淡的光線勉強透入),眼前的景象讓陸遠瞬間屏住了呼吸。
402室,那個平日裡總是收拾得一塵不染、彌漫著淡淡草藥香和消毒水味的護士房間,此刻一片狼藉。實驗台上,那些原本整齊排列的玻璃器皿、試管、培養皿,此刻大半碎裂,五顏六色的藥液混合著玻璃碎片流淌得到處都是,在微弱光線下反射出詭異的光澤。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令人窒息的化學藥劑揮發氣味,刺得人眼睛發酸。
然而,更觸目驚心的是地板。
靠近窗戶的位置,一大片深色的、粘稠的液體在黑暗中洇開,散發出濃重的血腥味。而在那片血泊旁邊,用同樣暗紅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液體,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大字:
彆相信他們。
那字跡潦草、急促,仿佛書寫者是在極度恐慌或重傷的狀態下倉促完成的警告。每一個筆畫都帶著一種不祥的意味,像一隻冰冷的手扼住了陸遠的喉嚨。
藥劑被竊!現場被破壞!還有這血寫的警告!
“蘇晴!”陸遠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嘶啞和焦急,目光急切地掃視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人呢?蘇晴在哪裡?
就在這時,房間深處,靠近裡側臥室門邊的陰影裡,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金屬摩擦的“哢噠”聲。
陸遠猛地轉頭看去。
陰影緩緩蠕動,一個人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是蘇晴。
但眼前的蘇晴,與陸遠記憶中那個總是帶著溫柔淺笑、說話輕聲細語的白衣護士判若兩人。她身上還穿著那件沾了些許汙漬的護士服,但平日裡柔和的臉龐此刻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眼神銳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鋒,裡麵沒有絲毫溫度,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和警惕。
她的雙手正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和精準度,飛快地組裝著一件東西——一支銀灰色的手槍。槍管、套筒、彈匣……冰冷的金屬部件在她纖細的手指間跳躍、組合,發出細微而清脆的撞擊聲。那動作流暢、熟練,帶著一種行雲流水般的韻律感,絕非一朝一夕可以練就。
她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陸遠的闖入,或者說,她注意到了,但毫不在意。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武器上,直到最後一個部件“哢”一聲歸位,她才猛地抬起手臂,黑洞洞的槍口瞬間對準了站在門口的陸遠。
“出去。”蘇晴的聲音響起,冰冷、堅硬,不帶一絲一毫往日的溫度,像一塊砸在地上的生鐵,“立刻離開這裡,陸遠。”
她的眼神透過準星,牢牢鎖定在陸遠身上,那裡麵沒有憤怒,沒有恐懼,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深不見底的寒意。握著槍的手,穩得沒有一絲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