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誌!
武進縣城南百裡之外,有一首尾漫於慌林之中的無名大山。
大山東段三十裡處有座主峰,名曰青蕩山。此山之所以為當地人所熟識,隻因那雲霧繚繞的山腰處,有座規模宏偉的道觀——鼎雲觀。
洞黑之夜,道觀前殿,四處不辨、了無生息,而觀院的第四進院內卻燈火通明,此間有一座紅色殿堂。
這紅色殿堂雄偉壯觀、氣派非凡,通體遍塗紅彩,夜幕之下逾顯得威煞一方。
大殿之內極其寬闊,此時空無一人,死寂一派。一條紅色絨毯自門前直通殿內,兩側精雕木椅序列而置,正中立著一尊逾人高的紫銅香爐,此時煙霧繚繞、宛如仙境。紅毯儘頭的幾層台階上,有一方丈許寬的青玉石台,此台由整塊玉石修得,通體溫潤沒有半點雜斑,在高懸燭光映襯之下,逾顯得寒眩奪目。
青玉石台之上有一條古木桌案,案後木椅之上空空如也,椅後立著一扇六尺寬的屏風,黑紗密縱的屏風遮住一切光亮,隻在後麵留下了無儘黑暗,而就在那無儘黑暗之中,一位身著錦袍,體型消瘦的老道長便沉坐於此。
相比大殿內的壯觀威嚴,此間卻顯得神秘莫測。
長椅上的老道長一動不動,似已塵封千年,雖身形消瘦、顴骨凸起,但淩厲的眼神卻似獵鷹一般犀利。
老道長即是香積寺佛道大會上被眾人提及的,正一道宗宗主、護國法師——致一真人。
這時見他雙眉緊躇似有心事一般,且是一件令他憂心的大事,忽然間他神情一緊,身子也跟著微微欠起,與此同時殿門被推開,一個小道童急忙忙闖進來,冷不防被腳下紅毯絆了個踉蹌,順勢跪倒,怯聲稟道“宗宗主,蕭護法回來了。”
透過黑紗,隱隱見致一真人又將他消瘦的身形埋入長椅之中,臉上,被黑暗籠罩不辨分毫,惟有那寒光閃現的雙眼,讓人不寒而栗。
“噢怎麼?”致一真人氣定神閒地問道。
“稟真人,蕭護法求見。”小道童說道。
“本尊是問你,因何如此焦急?”致一真人不無關心地問道,“傷到沒有?”
“哦,沒,沒事,是我不小心,沒站穩”忽然,小道童似是想起了什麼,瞬間體似篩糠一般顫抖不止,忙磕頭求道,“小童該死,小童該死,求真人饒我性命!”
“哦?這是從何說起呀?”致一真人似有不解地問道。
小道童猶豫片刻,一臉難看地道“他,他們都說,真人道法通玄,向來不問世事,但凡忽然關心起誰,便是要帶他升仙去。”
“哦?這麼說,你不願升仙咯?”致一真人反問道。
“是不不!願意願意,隻是不想現在”
沒及道童再說下去,一道黑氣自屏風後竄出,直拍在了小道童的麵門,不及有何反應,小小身形已瞬時變成了焦炭。
致一真人熟視無睹一般,遂又高聲喊道“慕寒,進來!”
話音未落,殿門外走進一個年輕人,身穿烏金獠麵鎧,外披遮塵風甲,手拿一張金箔打造的“魈首”麵具。
他快步走過已成黑炭卻依然跪倒的小道童,黑炭人形瞬間如齏粉一般消散四際,年輕人不為所動,緊走兩步向遠處屏風深施一禮,高聲道“見過真人!”
聲音在空曠殿內久久回蕩,屏風後,那一雙洞徹骨髓的寒光遂也被它的主人藏於眼底。
“哦,慕寒來了,快,過來坐下。”屏風後,致一真人親昵地道。
聽到召喚,年輕人緩緩抬頭,額上赫然生著一個暗紅色的斑跡,他緊走幾步站到青玉石台之下,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慕寒啊,一路辛苦了,此番前去可有所獲?”致一真人問道。
年輕人忙起身低首道“回真人,與那龍虎宗、茅山宗並作符籙三宗的閣皂宗已被蕩平,隻是”
“隻是什麼!?”致一真人不悅地問道。
年輕人身子微微一顫,道“觀中道士皆被官府發往西塞,隻是閣皂宗掌教祿永銘卻不在觀中,弟子未能將他擒來。”
“不在觀中可知去向?”
“聽觀中弟子說道,半月前就已離開去了香積寺。”
“香——積——寺?”致一真人一字一頓地道。
“是,說香積寺遍發請帖,其中就有他家掌教。”
“帖上怎麼說?”致一真人問道。
“除寫明赴約時間外,沒有什麼特彆之處,都是一些寒暄之詞。”年輕人答道。
屏風後忽然沒了聲音,良久,才傳出一聲冷笑,道“好一個香積寺!”
年輕人渾身一個激靈,忙伏身拜倒,道“弟子無能,請真人治罪!”
致一真人語氣驟變,安慰道“慕寒啊,你可不是尋常弟子,本尊可一向把你當自己孩子看待呀。來,快坐。”
年輕人聽罷又唯唯諾諾坐了回去。
“慕寒啊,聽說你與那淩渡道人不和,可有此事?”致一真人關心地問道。
年輕人剛及坐下,忙又起身答道“不敢隱瞞真人,正是。”
“嗬嗬,這也難怪。本尊原是派你去那茅山,也不知他起了什麼心思,強爭了去。本尊念他年事已高,便遷就與他,讓你在眾人前失了顏麵,你不會責怪本尊吧?”
“真人嚴重,弟子惶恐。但凡真人法瑜,弟子敢不聽從?隻是那天道護法淩渡道人”
“好了,好了。”致一真人勸慰道,“他自是脾氣古怪,莫與他一般見識,你須謹記與各道護法、六路劫家們心神一致,方能共克萬難呐。”
年輕人應允一聲,低頭不語。
屏風後,致一真人的雙眼又次明亮起來,仿若兩股電光一般絲絲穿透紗屏,聚在了年輕人的額前。
“來,慕寒,讓為師再為你驗察一二,看你修為可有精進。”致一真人歡聲道。
年輕人當即跨上青玉石台,繞過桌案走到屏風邊,捋起衣袖將粗壯的手臂遞了進去,看他這嫻熟手法,已不是第一次了,即便他至今仍未弄懂師父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