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燈市餘光未散,簷角鐵馬叮叮。
風棲竹倚窗,指尖轉冷茶,正欲再言,卻見風竹影立在門邊,發間雪粒未融,雙手緊攥那盞已被風吹熄的"春聲燈"。
她睫毛顫得厲害,卻固執地抬眼,先朝姐姐比劃一記"我沒事",又深吸一口氣,腳步輕卻穩,走到風寒竹麵前。
她抬手,指尖點點自己胸口,又點點風寒竹,隨後雙手合攏,緩緩拉開——手語比得極慢,像怕風太大,吹散了情意:"我聽見你們說的...所有。"
"我不在乎。"
燈罩"哢"地一聲被她擱在案上,燭淚未乾,殘淚沿著燈骨蜿蜒,像一條不肯斷的河。
她伸手,從燈心裡取出那張已被風寒竹摩挲得發軟的錦箋,攤在掌心,字跡被雪水暈開,卻仍倔強地顯影:"願同君,聽春聲,歲歲不相離。"
她指字,再指指自己,眸子被燈火映得透亮,像兩盞不肯熄的小燈——"這是我寫的,也是我心裡長的。它不因你從哪裡來而改,也不因你要到哪裡去而滅。"
風寒竹垂眸,指背在袖中無聲繃緊,像一張拉到極處的弓,卻遲遲不敢放箭。
風棲竹目光掠過兩人,一盞冷茶在手,卻覺不出溫度。
她輕歎,放下茶盞,起身,裙裾掃過地磚,"沙沙"像雪掩徑。
經過妹妹時,她伸手,拂去風竹影發間雪粒,掌心在她肩頭輕輕一按——那是"彆怕",也是"我在"。
門被帶上,輕微"哢嗒"像給世界上了鎖,隻餘兩人,一盞殘燈,一庭雪聲。
風寒竹抬眼,眼底血絲縱橫,像被雪夜風沙磨過。
他退半步,背脊抵住窗欞,冰意透衣而入,卻壓不下胸口的灼浪。
他抬手,比了個"停",聲音低啞:"阿影,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永遠"。"
他望向窗外,雪色綿延,像一條回不到頭的路。"我來自另一個時空,那裡的日月與你們不同。也許一年,也許十年,某一夜,我會在睡夢裡被拉回去,像被風卷走的一粒沙。到那時——"
他回頭,眸中第一次露出恐懼,"你怎麼辦?讓你在長安,日日登高望北?讓你把一生,係在一根可能斷的線上?"
風竹影靜靜聽完,忽然彎唇,笑裡帶著淚,卻比任何時候都明亮。
她伸手,指尖輕點他眉心,像要撫平那裡所有褶皺,隨後雙手交疊,貼在自己胸口,比劃:"那就把"永遠",換成"此刻"。"
她走到窗前,推開一條縫,雪風灌入,吹得她衣袂獵獵,像一麵不肯倒的旗。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瞬間融化,回頭看他——"雪會化,燈會滅,可此刻,它真的落在我掌心。我抓不住永遠,但我抓得住此刻。你怕未來,那就給我此刻,好不好?"
淚在她眼眶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像雪裡最後一朵不肯謝的花。
風寒竹沉默,像被雪埋的火山。
良久,他抬手,指腹輕輕擦過她眼角,帶走那滴將墜未墜的淚,聲音啞得幾乎聽不見:"一年。以今日雪為證。"
"一年後的元宵燈市,若你仍願把春聲燈遞給我,我便接——從此,不離此處,不棄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