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你說。”
“老園長不是沒管,這兩天我打聽這事兒來著。敢情這位新園長鬨出來之後,老園長就去找他的接班人了。可咱們的新園長就拿一條,就堵住了老園長的嘴,說壇宮飯莊現在職工規模已經發展到接近上千人了。可一沒成立工會,二沒有成立黨組織,隻有個共青團支部,這不應該。而且現在的職工還有好多外派出國的,放任自流,除了事兒怎麼辦?沒有應有的監管怎麼行?不能總盯著經濟效益,就忽略的思想建設。得,就這一個大道理就把老園長的嘴給堵住了。那天,好多人都聽見兩個人在辦公室裡大吵。不少人更是看著老園長黑著臉回去了,連派車也沒坐。病還沒痊愈的老爺子,氣得直喘,硬是自己腿兒回去的,而且聽說回去就閉門不出,誰也不見了……”
寧衛民搓搓臉,眨著眼睛盯著窗外的天空。
喬萬林補充的情況總算讓他明白了怎麼回事。
原來老園長不是沒管,而是讓這個龔明程給抓住軟處了,沒法管了。
如果老頭兒硬要出這個頭,最後鬨出來,就會讓他因為過去對自己的過分縱容,承擔工作失責,沒有原則性的罪名,老爺子都離休的人了,這不是晚節不保嗎?
說白了,這帽子扣得堂堂正正,這就是陽謀。
估計老頭兒也沒想到自己引狼入室,讓這個子侄輩的小子給拿捏了。
這還不算,喬萬林跟著還補充了一個壞消息,更是寧衛民所想不到的。
“衛民,還有個情況我也得告訴你。服務局內部對於這件事意見分歧很大。這個龔明程居然繞過我和金局長,去找了另一位副局長談這件事,私下裡不知道有什麼交換。大概是同意在人事和財務上進行些利益交換吧。反正在這位副局長的促使下,現在大多數局裡的乾部都傾向於支持這位新園長的意見,也想通過成立管理公司,或者直接把壇宮置於服務局的飲食公司名下把壇宮飯莊監督管理起來。不瞞你說,金局長這次很被動,有點獨木難支,麵對幾乎是集體的力量。他恐怕也無法繼續維護壇宮百分百的獨立性。所以他想讓我轉告你,希望你能做出一些準備,這次恐怕得拿出一點東西來做妥協了……”
沒想到連服務局這邊也發生了變故,這個龔明程拉幫結派的本事同樣出乎意料。
但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龔明程這麼著急開這個股東大會,他一點也不擔心他的決議通不過。
怪不得,原來毛病出在這兒,這家夥已經實質上以壇宮作價,拉攏了服務局的人。
反而讓自己和服務局之前良好的合作基礎已經不存在了。
這老小子可真會做買賣啊,用我手裡的東西去收買彆人,成為我的敵人!
也就在這時,寧衛民點的餛飩麵這個時候送來了。
鄒國棟的秘書,用個托盤給端了進來。
腦子裡想著事情的,寧衛民也不言語,拿起筷子就吃,但什麼味道幾乎都沒嘗出來。
一旁的鄒國棟和喬萬林看得明白,甭看寧衛民什麼都沒說,可他心裡一定是氣得不行了。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都開始儘力規勸。
“衛民,你應該清楚,公司無論如何都是站在你的一邊的。無論你做出什麼決定。這點你絲毫不用懷疑。你的意見就是公司的意見。”
鄒國棟說,“不過,我還是得勸你,其實金局長的話也有道理,這件事不值得大動乾戈。他們這麼乾雖然有點不尊重你,但或許也可以說是缺乏信任基礎所產生的誤會。所以真是推行這件事,你要往好處想,不過是另一種方式取信於人而已。到時候你還是壇宮飯莊的總經理,你一手創辦的壇宮還是會按照你設計的路線繼續走下去。而且你也應該清楚,就像咱們公司的內部改革一樣,其實這種事不得不為,是一個企業正規化必須要走的一步。你應該看得開才對……”
喬萬林也說,“衛民,這事兒確實是咱們讓人給算計了。這個新園長,真是個有心眼的人,不聲不響乾出這麼大的事兒來。真是蔫人出豹子。不過沒關係,戰爭從來不是一次交鋒就能決定勝負的。咱們還有下一回呢。戰爭也從來不是一種模式。不是全靠硬碰硬的。你看美國,二戰後不想跟蘇聯動武了,有個叫杜勒斯的國務卿就在《戰爭與和平》裡倡導思想戰。艾森豪威爾上台後,就不斷和蘇聯搞民間交往,熏陶他們的思想。肯尼迪上太後,給了蘇聯實惠,大搞經濟合作,讓他們羨慕西方的發達。你再看現在的蘇聯,早就讓美國人忽悠的找不著北了。所以,你放心,今天吃的虧,我和金局長以後肯定得替你討回來。而我們現在當務之急是該商量個對策怎麼減少彼此的損失,保留最大的實力。誰能笑到最後還不一定呢,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妥協,讓步,就是鄒國棟和喬萬林的潛台詞。
但不能否認的是,他們都是誠心實意替寧衛民考慮的,如果寧衛民需要,他們仍然會支持他。
不過現在他們希望的是,寧衛民能夠擺脫情緒上的厭惡,以一種更客觀也更理智的態度來應對局麵,解決問題。
其實寧衛民也認可他們的觀點,一個成功的人不但沉得住氣,而且善於忍耐,更要學會勤於思考。
越是意氣用事,喜歡痛快的,就越失敗,越愚蠢。
那現在這情況,要麼是爭鬥開始,最終兩敗俱傷,要麼就隻能相互退讓,取得新的平衡點,構築一個新的,能讓大家都接受的共贏平台。
那該怎麼做呢?
就在寧衛民心情逐步恢複鎮定,開始認真思考有哪些條件是可以讓步,又能讓對方滿意的時候,鄒國棟的秘書敲門而進,這次帶來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消息。
“寧總,您有個訪客來找您,他知道您在這裡。所以要求我代為傳達,希望能與您見個麵。”
“我的訪客?是誰?”
“他自稱是新加坡郭氏集團的郭可豐。這是他的名片。”
寧衛民接過來一看更吃驚了,心說這不是國家的侄少爺嘛,他怎麼知道自己在這裡。又是為了什麼事啊?竟然找到這裡來了?”
“他還說什麼了嗎?”
“嗯,他還說,是為您解惑來的,最近您有些不愉快的麻煩事,恐怕隻有他才能為您解釋清楚。他不想自己被您所誤會,才想當麵跟您說清楚。所以您……要見他嗎?還是請他回去?”
寧衛民腦子一閃,立刻意識到了這次見麵的必要性,甚至預感到了一些什麼。
於是馬上開口應聲,“見,當然要見。馬上請他儘量。”
跟著又一下子站了起來,“不,我還是親自去吧。他在哪兒?我跟你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