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帶著遲來十八年的疼痛。
當下我們之間的距離不過半步,卻仿佛隔著一整個童年。
我默默地盯著父親,他的樣子依舊熟悉又陌生,看得我整個人眼眶都酸澀起來。
父親也看著我,他的眼神很複雜,有愧疚、有思念、還有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
要說恨嗎?當然是恨的。
要說怨嗎?積攢了十八年。
可是……在這恨與怨的最深處,那股血脈相連的悸動,那股潛藏心底、對“父親”這個稱謂本能的渴望,卻又在瘋狂地湧動,讓我痛苦不堪。
我雙拳攥的死死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來壓製這幾乎要將我撕裂的複雜情感。
我迫切的想要將所有的委屈與質問儘數傾瀉,可當我看著父親的雙眼,再多尖銳的話語,最終也隻是化作了一聲歎息。
我無法放任自己來宣泄情緒,或者說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撕開那些結痂的傷口。
再加上我心裡清楚,父母的離開跟我和我的使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我難以釋放積壓的情緒。
最終,我隻是微微地昂起了頭,聲音變得沙啞而平靜。
“十八年了,再算上我踏入修行之路的這一年,你們對於我來說,一直都是照片上的兩個輪廓,這漫長的缺席,早已讓我麻木不仁,我對你其實沒什麼好說的,因為我早已習慣,並不想像個歇斯底裡的怨婦一樣,在這裡控訴你們的不稱職、控訴我的不幸,我隻想提爺爺奶奶,他們對你們一直都思念著、期盼著,你們對他們二老的虧欠,遠比對我要多得多,是爺爺奶奶用他們佝僂的脊背,撐起了我搖搖欲墜的童年。”
父親的身影晃了晃,即便我的話刻意壓得平靜無波,但似乎還是擊中了他的軟肋,讓他一時間變得無比恍惚。
父親的聲音顫抖得幾乎破碎:“軒兒,爹知道現在說什麼都顯得蒼白,但請你相信,這十八年來,我和你娘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你,思念著你爺爺奶奶。”
他向前邁了一小步,雙手扶住了我的肩膀,目光懇切:“每次打電話回家,聽見你們那熟悉的聲音,你娘都會偷偷哭上好幾天,我們……我們多想陪在你身邊,看著你長大,多想陪在你爺爺奶奶身邊,儘兒子和兒媳的孝道……爹不求你的原諒,但我和你娘彆無選擇,這些年……”
我輕輕撥開他的手,直接轉過了身子:“我能猜的到,你不必再說了,這不是我現在想要聽到話。”
“軒兒,我……”父親的聲音在身後哽咽著,我能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正落在我的背上。
或許我此時刻意維持的平靜的態度,比我歇斯底裡的質問更加讓父親心如刀割。
或許在父親心裡,我甚至罵他幾句、打他幾下,都強過我將他推開,對他疏遠。
我的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的柳凡萱,但見她正靜靜地望著我們,眼中滿是不忍與擔憂。
她見我看向她,趕忙眼帶懇求地搖了搖頭,用口型無聲地說道:“小軒,不要這樣。”
那雙清澈的眸子裡,盛滿了對我的心疼,也帶著對父親的理解。
她總是這樣,能看透我堅硬外殼下的柔軟,也明白父親那欲言又止的苦衷。
我不敢再去看媳婦,因為我不忍見她為我憂心,更不忍讓她因此而難過。
我猜的到父母的離開,必然是媳婦提出的決定,因為她和風太軒一直都在守護著我,肩負著助我完成使命的大任。
眼下媳婦肯定非常自責,甚至認為是她自己從我身邊、奪走了這份天倫之樂。
可我又哪裡不清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和我的使命,為了能讓我以後的路好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