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頭漸漸皺緊，在心中斟酌片刻，塗語起身嚴肅道：“實不相瞞，我部此次不請自來，是為拜訪貴國上神，路過集市隻是偶然，所以為了方便趕路，交易方麵宜早不宜遲。”
穆瑄沒料到塗語會自曝來意，訝然之餘，也略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緩緩端起茶杯，複又放下，穆瑄嗬嗬微笑，說：“上神，小王位卑言輕，像這種大事，我不敢做決斷……”
塗語立即施禮：“還請閣下儘快安排交接事宜。”
穆瑄連忙回禮，深深彎腰，惶恐道：“快起，快起！您折煞小王了，其實運畜商隊早就在往邊境調集了，隻是最快也要再等上三天。我國神上怕您等急，這才安排了這場宴會……”
塗語麵色稍有緩和，慢慢坐下，說：“原來如此，那倒是我失禮了。”
“上神怎會失禮，是小王唐突，未考慮周全，早就該告訴上神才對，害得您心煩意亂，都擾了您品茶吃菜的雅興……”
塗語眼皮一跳，心道這汗王好會說話，也不知是特例，還是說牧豹族均能說會道。
說話間，又有仆人推門而入。這次一下子上了三道菜，個個熱氣撲鼻，又有蔬菜點綴，讓人食指大動。
塗語看了看三道菜肴，抬眸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這三道菜應該也是拿西北畜奴肉做成的吧？”
穆瑄微仰頭顱，比了個請的手勢，同時笑道：“既然是要與您交易畜奴，那在交易之前，當然是要讓您提前驗驗貨了。”
將一塊淋滿湯汁的肥肉放在嘴裡咀嚼，肥而不膩的味道談不上驚豔。塗語粗略咽下，組織起語言，正要回話，眼眸卻陡然瞪大。
一股格外精純的靈力順著小腹直衝神識，體內颶氣立刻察覺，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野獸，一擁而上，將靈力吞噬消化，眨眼間竟就壯了一圈。
“西北畜奴的肉裡……竟會蘊藏靈力？”
回過神，塗語耐不住驚訝，失態而問。
“怎麼可能，”穆瑄啞然失笑，又有些疑惑，說，“上神沒有吃過靈肴嗎？”
“靈肴？哪兩個字。”
“這是仙真人語，是一種做菜的方式。根據食材調性，配用靈草靈藥煲湯，然後再佐以凡草調味，這樣做出來的菜便會飽含靈力。”
穆瑄臉上閃過歉意：“不過本國窮困，拿不出太好的靈草靈藥熬汁，確實是讓這道菜落了下乘。您若是吃不慣，我這就命人撤下。”
說罷，穆瑄就要叫人，塗語趕忙攔住，學著穆瑄的口語氣，難言道：“我對口腹之欲不怎在意，在我眼中，這菜中蘊含的兩邦友誼更為重要。”
穆瑄肅然起敬，心道禿豹族不愧能一統西北，治下隨便一尊神隻竟都能如此自律，當即起身拱手：“上神不愧門出大族，格局與見識我等均不能及，慚愧，佩服！”
塗語聽罷，頓時大為汗顏，有些後悔學著穆瑄客氣這麼一句了。
彆說什麼靈肴，就算是靈草靈藥製成的丹藥，在禿豹族都是由神隻直接保管的珍稀存在。要是像穆瑄這樣直接拿出來招待客人，幾乎等同資敵。
這麼看，牧豹輸得這麼慘確實不冤。
不約而同，塗語與穆瑄的想法竟達成了一致，隻是角度完全不同。穆瑄感慨於禿豹族的“見多識廣”與“能人輩出”，而塗語則心驚於牧豹族的“敗家”，同時也不禁歎服於牧豹族的底蘊與文化。敗退至了大漠，竟還能端起如此大的架子。
看著穆瑄把肉放在嘴中，一臉享受的細細咀嚼，塗語神情愈發複雜。
對於塚州神隻而言，享受一詞天然與祂們無緣，即便是貴族，也隻能在不停地備戰中使用它們的特權，除了少數自暴自棄者，沒有生靈能發自真心的去“享受”。
不過等到牧豹族的舊子民死絕，這些繁瑣無味的禮節十有八九會失傳，到時候牧豹族也就成為與它們一樣，一切都為生存讓步的冷血動物了。
塗語忽然生出一些慶幸，還好他們在牧豹族沒有適應塚州環境時，就把其趕到了大漠，否則孰勝孰敗，猶未可知啊……
懷著繁亂思緒，塗語心不在焉的吃完了這頓接風宴，生理意義上的收獲頗豐，積攢下來的元素足夠讓祂再凝聚出一具虛影，但這反讓祂更加心煩意亂。因為塗語心中，還有另一項祂不想麵對的可能，能夠解釋麵前的一切。
“既然茶足飯飽，小王我就不打擾上神雅興了。”
負手站在塗語身側，穆瑄看了看雙方文官，笑道：“這座城鎮已經被我國神上設下大陣，即便天墜地毀也傷不到諸位分毫。難得有這種機會，各位儘情逛一逛，看上什麼了拿走就是，大家放心，我事後會差人將錢全數補上。”
“嗯？”禿豹文官隊中傳來一聲疑惑，“對麵領頭的不是王嗎，居然還要給錢？”
“不過族有族規，國有國法。”穆瑄話鋒一轉，看著塗語，很是謙和的提醒道，“雖然城中居民多為平民，但為了不傷和氣，還是請您對隨行侍官多加約束。畢竟即便是本王，買東西也要給錢。”
塗語眼神一凝，參宴以來眼中首次閃過忌憚：“……這是自然。”
“那好，我就不耽擱諸位遊玩了。”穆瑄行禮告退，與其他牧豹文官一起閒聊離去。
有文官走近塗語身側，沉聲問道：“神上，這群牧豹不與咱們交易，反把咱們晾在這，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示威，”塗語聲音很輕，卻格外有力，“他們是在示威。”
“示威？”這名文官一愣，看了看酒樓，又摸了摸嘴邊沒擦乾淨的油脂，困惑溢於言表。
塗語沒有繼續解釋，一臉凝重的走向主街道，文官們跟在其後，隊伍略顯張揚，但或是因為街上有不少達官顯貴，這並沒有引來多少目光。
腳步忽然頓住，塗語徑直走向一名街邊小販。祂要試一試穆瑄說的話是否屬實。
火爐通紅，上架有鐵網，十幾塊麵餅烙在上麵烤得滋滋作響，小販見有客人，立刻笑臉相迎，然而當塗語走近，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換了副惶恐模樣，差點跪下：“恭…恭迎仙人！”
抬起手止住身後文官，塗語屏氣凝神，一口牧豹土語流利至極：“餅子幾錢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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