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的茶肆酒肆,湧入許多說書人,抄起醒木,口若懸河,講的是西北戰事,頌的是悲壯英武。
這兩戰大快人心,一舒積攢百年的鬱氣,所以無論達官顯貴還是貧寒百姓,閒來無事,都要來聽一段,其中最受歡迎的,是張燕雲一刀捅死獨孤斯年那幕,每逢講到此處,客人拍桌子怪嚎,銅錢碎銀統統往台上扔,仿佛自己能身臨其境,代入其中。
咱大寧國公,何等威武霸氣,謫仙人如何,劍皇又怎樣,一刀捅的你魂飛魄散。
穀陽那驚鴻一劍,已經是百年前的舊黃曆,況且是守江山,不是打江山。
寧人尚武,開疆拓土才能使他們熱血沸騰。
張燕雲以及十八騎的名望,這一刻達到鼎盛。
西線平叛,以悲壯貫穿,有袁柏一人抵擋貪狼軍萬騎,有複州死士攻城赴死,有碎葉城內巷戰肉搏,聽的客人邊哭邊撒酒,借機告慰英靈。
偶爾提及相府公子登城死鬥,青瓷鎮馬匪鏖戰貪狼軍,客人聽起來也饒有興致,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故事,永遠褒大於貶,誰會糾結馬匪之前的過錯。
“話說鄂城一戰,咱們征西軍兵力兩萬,而那貪狼軍和安西叛軍,加起來足有十萬之眾,眾所周知,大周甲士,無人能出其右,驃月蠻子都甘拜下風,兩萬打十萬,又是以寡敵眾,如何大勝,又如何殺回碎葉城生擒郭熙,且聽我細細講來。”
一名留有山羊胡的說書人,正在搖頭晃腦賣弄。
底下的客人,對於鄂城之戰,有的聽過幾次,有的沒聽過,但無一人起哄,乖乖喝茶,出奇安靜。
誰都不會想到,鄂城之戰的主帥,正和他們同在一間茶肆。
李桃歌和趙茯苓坐在角落,麵前擺有一碟煮蠶豆,久居安西,致使小黑丫頭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瞅了半天,湊過去一聞,小茯苓急忙捏住鼻子,苦著臉道:“少爺,這豆子壞了吧,臭哄哄的,像是我爹脫了靴子的味道。”
閒來無事,李桃歌喜歡捉弄她,見到小丫頭出糗就覺得好玩,於是神秘兮兮說道:“噓,小聲點兒,千萬彆讓人聽見,要不然會笑你是鄉下人。這叫做臭蠶豆,同臭豆腐一樣,聞著臭,吃起來香,京城貴人對它甚為喜歡,因此身價飆升,這一碟蠶豆,要一兩銀子呢,據說吃不慣臭蠶豆的人,全是受苦受難的命。”
“啊?”
趙茯苓一驚一乍道:“一隻羊的錢,買一碟臭腳熏過的豆子?看來我真的不是富貴命,天生就是丫鬟。”
李桃歌擠眼道:“貴人又不傻,誰會喜歡臭味,你嘗嘗,吃起來不一樣。”
公子的話就是聖旨,即便不太想嘗試,趙茯苓還是捏住鼻子,鼓起勇氣吃了一顆。
趙茯苓嚼了幾口,驚喜道:“咦?公子,好像真的沒那麼臭了,反而越吃越香,就是皮不太好咬,費牙。”
李桃歌憋住壞笑,一本正經說道:“京城裡的大小姐,講究體態婀娜,多嚼一會兒,就能少吃一些。”
“哦,原來是這樣。”
趙茯苓望著自己細腰細胳膊細腿,淺淺一笑,自己並非一無是處麼,起碼比彆人要瘦。
趙茯苓自言自語道:“那我得多吃蠶豆,以防長胖。”
李桃歌察覺到她的竊喜,提醒道:“體態婀娜,可不是瘦如乾柴,人家是該挺的地方挺,該瘦的地方瘦,不像你,從上到下一根竹竿,倒是和我的黃泉槍很相似。”
小茯苓一嘟嘴,要哭。
李桃歌含笑道:“逗你玩兒的,小小年紀,怎會長成風情萬種的模樣,等你以後長大了,慢慢就有女人味了。”
小茯苓半信半疑道:“真的?”
李桃歌朝口中丟進幾顆蠶豆,“猜的。”
小茯苓急的快要掉眼淚。
少女的心事,像是六月的天,晴空萬裡都會落些雨水下來。
見到李桃歌把蠶豆皮吐出來,趙茯苓疑惑道:“嗯?公子你為何要吐皮?”
李桃歌理所當然道:“體態婀娜說的是你們女子,男人又不需要。”
“好像也是哦。”
趙茯苓想了半天,說道:“男人要打仗,太瘦沒力氣,會吃虧的。像我們那裡配豬,要找最壯的那頭,送錢送好話,人家才勉強答應,遇到瘦的小的,白給都不要。”
李桃歌望向自己不算壯碩的體魄,似乎不對勁,陰沉著臉說道:“我怎麼感覺你是在罵我?”
“沒有啊,配豬都是這樣的,我爹當年就是屠戶,年年殺豬配豬,從小我就知道這些道理。”
小茯苓眨著漆黑眸子,天真無邪。
李桃歌揉著下巴胡茬,無法反駁。
捉弄不成,反倒挨了一頓暗諷。
舉頭三尺有神明,不可存壞心。
啪地一聲,醒木重重拍下。
眾人不再交頭接耳,朝說書人望去。
“敵將宋錦何許人也?你們可能不知,大周宋家的勳貴子弟,修為深不可測,手中點血槍挑落戰將一百七十員,一生未嘗敗績,這次兵犯安西,其實是鍍金,打完這一仗,他就是眾望所歸的貪狼軍主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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