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鳳閣。
李白垚升任尚書左仆射之後,並未在龍台理政,而是仍留在鳳閣議事廳,坐在有些年頭的黃花梨坐椅中。
案牘堆放一尺高的奏折,幾乎要將這位百官之首埋在裡麵。
中書舍人阮曄端來一杯熱茶,站在旁邊靜候,即便煙霧將手指燙紅,仍舊不動聲色,直至李白垚批完一道奏折,這才把茶遞了過去,“李相,欽州月團。”
李白垚嗯了一聲,毛筆放於筆架,揉了揉眉心,輕聲道:“今年風調雨順,竟沒遭遇旱災洪災,隻是安南四州受了蝗災,自立國以來,好像從沒這麼平順過。”
阮曄生有眉清目秀書生相,亦有兩江士族風流氣,五品官袍,以不到三十年紀難能可貴。
悄然搓走指尖熱辣,阮曄笑道:“先帝天佑大寧,滿朝肱骨之臣,這才使得海晏河清,國泰安寧。若下官沒記錯的話,宣政三年,也是祥年,與今年相仿。”
“宣政三年……”
李白垚陷入回憶,怔了片刻,“那年我尚在國子監讀書,與黃大人偷國子祭酒的肉脯,你這麼一說,我倒有些印象,城中百姓全吃起了饅頭,香味從外城飄入內城,饞的我一大早就去廚房找吃的。”
阮曄笑道:“李相和黃相,二十年之前就攜手並肩,今日也是如此,真是羨煞旁人的知己。”
李白垚微笑道:“那年你尚未出生,卻將青史牢記心中,有心了。”
前兩句是誇讚,可最後一句頗為玄妙。
有心,或褒或貶。
阮曄聽出話中玄機,不敢再賣弄學識。
李白垚輕聲道:“你們阮家,乃是江南百年豪族,如今納蘭家失勢,阮家有爭奪頭名底蘊,你是宗門嫡長子,在鳳閣已有五年之久,是該挪挪地方了,禮部和吏部各缺一名郎中,你自己選。”
阮曄一躬到底。
中書舍人到六部郎中,如登天梯,隻要跨過這道門檻,算是摸到朝廷大員那身朱紫袍,以不到三十歲的年紀進入四品,可謂是鳳毛麟角。
可是這身官袍不是白給的,朝廷仍欠江南士族銀錢糧食,至今沒有償還意向,雖然李相沒有言明,但有些話儘在不言中,一旦自己領了這門差事,朝廷的虧空,也就成了阮家虧空,至於這筆帳如何去填,隻能自己想辦法。
要錢,還是要錦繡前程,阮曄自有取舍,恭敬道:“下官願去禮部。”
李白垚含笑道:“國之大事,在祀在戎,你選禮部,與我預估一般無二。”
不是阮曄不想去吏部,實在是插不進手,朝廷由新帝和世家黨把持,他就算當了吏部侍郎,關於六品以上任免,還是要聽皇帝和二相授意,自己反倒夾在當中,裡外不是人。
索性去禮部,方便大展拳腳。
熬到地方大員或六部尚書,才有可能恩澤阮家。
一名起居舍人敲了敲門,見到李白垚點頭後,小跑過來,低聲道:“李相,杜相來了。”
李白垚惜字如金道:“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