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上關於田嘉明的報道雖然篇幅不大,但措辭犀利,直指核心問題。羅明義的心跳有些加速,他心裡暗罵:“丁洪濤這個王八蛋!真是他媽的什麼都能辦得出來!”
他原以為丁洪濤最多也就是在某個小圈子裡放放風,製造點輿論壓力,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敢動用關係,把這事捅到了《晚報》上,而且還真給登了出來!
羅明義越想越氣,又暗自懊惱:“這個家夥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組織上要是真較起真來,追查到底,背後的力量會強到什麼程度?彆說省報那邊有一條完整的線索鏈,是誰舉報的、是誰透露的信息,公安局那邊要是下決心查,必然也能核查出來!”
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火會燒到自己身上。雖然不過是逞口舌之快,但官場上很多事情,隻要做了,就很難不留痕跡。他暗自祈禱,希望丁洪濤手腳乾淨點,千萬彆把自己牽扯進去。越想越煩,他猛地將手中的報紙揉成一團,狠狠地丟進了腳底下的鐵絲垃圾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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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辦公室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高跟鞋敲擊水磨石地麵的聲音,由遠及近。片刻之後,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東投集團胡曉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胡曉雲鮮少有主動到羅明義辦公室的時候。一般情況下,即便有事,她也是通過電話和羅明義溝通,或者讓羅明義到她的辦公室去。她這次主動前來,而且徑直走到辦公室靠窗的沙發前,很自然地坐了下來,這個舉動本身就讓羅明義心裡微微一動。
胡曉雲臉上帶著一絲輕鬆的笑意,開口說道:“羅總,您這可真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裡啊!市委於書記對咱們提出的這個批發市場的概念非常感興趣,覺得很有前瞻性。他已經讓市委辦通知下來,近期要專門召開一個座談會,重點是聽一聽各地、各部門對推動和發展集貿市場、搞活商品流通有什麼具體的打算和建議。”
羅明義此刻的心思其實並不完全在工作上。他當初提出這個建設批發市場的想法,並將這個看似前景很好的點子“無意中”透露給胡曉雲,鼓動她去向市委領導彙報,根本目的並非為了集團業務,而是想借此給胡曉雲積累政績,增加她接任東投集團一把手的砝碼。
在羅明義看來,胡曉雲怎麼說也是個女同誌,心思相對細膩,性格也比那些空降下來的、急於燒三把火的男領導要好相處得多。
他自己現在在東投集團掛著分管副總的職務,實際掌管著財務、固定資產及重大項目投資,手裡握著幾個億的資金調度權,每天被各路工程老板和需要基層乾部圍著,相比於當初在市財政局當局長時那種處處需要平衡、時時需要謹慎的境地,如今的羅明義感覺瀟灑了不少。
企業畢竟比機關單位在運作上要靈活一些,一些在財政局看來很敏感、難以處理的費用,在東投集團內部,隻要符合程序都會予以報銷。他對目前的狀態頗為滿意,不希望再來一個強勢的總經理打破這種平衡。
聽到胡曉雲的話,羅明義收斂心神,臉上露出略帶矜持的笑容,說道:“曉雲啊,於書記重視這個批發市場的事,那說明你的彙報切中了要害,抓住了當前我市經濟發展的一個關鍵點,彙報到領導的心坎裡去了。這樣的話,領導才會更加關心和認可你的工作能力嘛。”他巧妙地把功勞推給了胡曉雲。
胡曉雲卻不敢居功,她心裡清楚,建批發市場這個點子的核心思路和關鍵細節都來自羅明義,這位曾經的財政局長是東原官場有名的“智多星”。
她笑著擺擺手,語氣誠懇地說:“羅總,您可彆這麼說。這當然是咱們東投集團行政班子集體調研後做出的決策建議,但最核心、最有創意的想法,還是您提出來的!我這次來,就是想再向您請教一下,在座談會上,咱們集團層麵彙報,有哪些重點該強調,哪些方麵需要稍微謹慎一些?尺度怎麼把握比較好?”說著,她甚至從隨身帶的公文包裡拿出了筆記本和筆,擺出了一副認真記錄的姿態。
羅明義看到胡曉雲這副架勢,心裡受用,不由得笑了笑,身體向後靠椅背上,說道:“胡總啊,您太客氣了。領導既然說了對這個思路感興趣,要開座談會,那我相信,於書記在會上肯定會有更明確的指示。具體怎麼做?是做成專業的,比如單一的建材市場、服裝市場,還是做成綜合性的,吃穿用度什麼都有的批發市場?這裡麵都很有講究。”
他略作停頓,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著,繼續分析道:“不過,以我對咱們東原市現階段經濟發展水平和區域輻射能力的了解來看,目前啊,搞綜合性的大市場,風險小,吸引力可能更大,也更容易成勢。為什麼呢?你比如單做服裝,或者單做布匹,這些品類啊,目前都很難獨立支撐起一個大型批發市場的日常運營和人氣。所以啊,”他加重了語氣,“所以我的建議是,起步階段,就定位為綜合性批發市場。這次規劃的規模可以適當搞大一點,留有發展餘地。等到將來市場培育起來了,人氣旺了,某個品類的交易量足夠大了,到時候再考慮從綜合性市場裡細分出來,搞專業市場區,或者另選址建設專業的市場,這不就順理成章了嘛。這就叫循序漸進,滾動發展。”
胡曉雲聽完羅明義這一番深入淺出的分析,頓時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兩人交流了半個小時,她合上筆記本,由衷地說:“羅總,您這麼一說,我心裡就徹底有底了!看來這次座談會,您一定得參加,您可是咱們集團的‘定海神針’,也得給市委領導們充分展現一下咱們東投集團抓經濟、謀發展的專業水平和實乾能力啊!”
羅明義趕忙擺手,語氣堅決地推辭道:“哎呦,胡總,您可千萬彆抬我。我啊,最多就是幫您把集團財務管好,把家看好。至於對外彙報、爭取政策這些開創性的工作,那本來就是您這個集團負責人該扛起的責任。這些拋頭露麵、定調子的事,我肯定是做不來的,也不合適。”他深知低調做人的道理,尤其是在當前東原市局麵微妙的時候,他更不願意站到前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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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曉雲見羅明義態度堅決,也不好再強求,她抬腕看了看手表,說道:“那好吧,就按您的意思辦。哦,對了,差點忘了正事。市計劃委員會的韓長遠主任,還有市政府的謝福林秘書長,一會兒就要到咱們集團來,說是要專門談談市棉紡廠托管給咱們集團運營的事。賈書記明確指示,這個會他參加,而且特意讓我通知您,請您務必出席,重點是從經濟角度,把咱們之前梳理出來的困難和問題,給市裡的同誌再攤開來好好談一談。棉紡廠那個攤子,體量太大了,負擔太重,咱們接下來根本吃不動啊!”
提到棉紡廠,羅明義的眉頭就皺了起來,語氣也帶上了幾分不滿:“是要好好算算賬!他們市裡光說托管,甩包袱,怎麼不算算棉紡廠現在每個月要給三千多號在崗職工發工資?這可不是個小數目!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一個人一個月按一百塊錢算,這不算多吧?實際上很多老職工的工資都超過這個數了。三千人,一個月僅工資支出就是三十萬。一年下來,就是三百六十萬!這還隻是工資!如果再加上廠房設備的維護、水電、原材料采購這些運營成本,我粗略算算,一年沒個五六百萬下不來。還有,那些老舊機器的折舊、損耗,萬一出點大故障,維修費又是天文數字。這麼一算,東投集團要是接下這個攤子,每年至少得往裡倒貼一千萬!這筆錢,從市財政裡想想辦法,難道就擠不出來嗎?我就搞不懂,市政府為什麼非得把這家早已資不抵債、負擔沉重的老國企,硬塞給我們東投集團?我們集團是搞投資、求效益的,不是慈善機構,更不是收容所。”
胡曉雲其實也一直對市裡這個安排有意見,但她的政治敏感性告訴她,這事恐怕沒那麼簡單。她順著羅明義的話說:“是啊,羅總,您算的這筆賬,我也大致想過。如果說市裡僅僅是為了設一道緩衝區,避免直接關門倒閉引發不穩定,那完全可以把調整班子,沒必要非劃給我們集團。劃給東投集團和劃歸計委管理,在性質上並沒有根本區彆嘛。而且,我還擔心一點,棉紡廠那些退休職工有多少?每個月產生的養老、醫療等費用支出又是多少?這筆巨大的隱性成本有沒有算進未來的托管成本裡?恐怕這些人的養老問題就是個無底洞,相當於咱們一接手,就要連帶承擔起起碼一兩千名退休人員的養老包袱。這些錢又該怎麼算?市裡能給補貼嗎?”
胡曉雲是考慮過這些問題的,但顯然沒有羅明義算得這麼透徹、這麼觸目驚心。聽到羅明義的點撥之後,她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同時也更加憂慮了:“聽您這麼一分析,我覺得一會兒的協調會,您就更得參加了!必須把這些問題和困難,當著賈書記和市裡領導的麵,實實在在地擺出來!”
送走胡曉雲之後,羅明義心裡的那點不安並沒有因為工作討論而消散,反而更加清晰了。他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抓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打通了東洪縣縣委書記丁洪濤的辦公室。在簡單寒暄幾句,問了問縣裡的日常工作情況後,羅明義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謹慎起來,開門見山地問道:“洪濤書記,有件事,我想私下裡向您請教一下。不知道您看沒看最近省城的《晚報》?關於田嘉明同誌的那篇報道,您覺得……這事兒怎麼就突然捅到報紙上去了呢?該不會真的是丁洪濤那瞎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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