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完了這件事,我正要起身告辭,縣委書記丁洪濤卻馬上叫住了我:“哎,朝陽,你先彆急,坐下,還有這麼個事,正好你也來了,咱們一起商量一下。”
他說著,從座位上緩緩站起來,手裡夾著煙,繞過辦公桌,走到我旁邊。他夾著煙的手舉在半空中,似乎在醞釀著措辭。停頓了幾秒鐘後,丁洪濤才開口說道:“朝陽啊,是這樣。關於縣城的環境衛生問題,上次我們一起去現場看了,你也看到了,全縣的衛生死角還是太多了,臟亂差的現象比較突出。關鍵的問題,我看啊,根子還是在於沒有完善的下水道係統。不能有效地排汙,很多生活汙水、甚至一些作坊的廢水,就直接潑到街上,或者積在低窪處,這一點非常不好,嚴重影響縣城形象,也容易滋生疾病。”
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繼續說道:“所以呢,我考慮了很久,讓縣愛衛會那邊拿了一個初步的方案出來。這個方案,主要就是想針對縣裡一些一直想改造但因為資金困難一直沒有做成的基礎工作,下決心抓起來。我想,我們這代人不做,難道要把這個爛攤子拖給下一代人?我們這一屆班子不下定決心解決,拖下去,說句實在話,等到下一屆,你李朝陽同誌說不定也調到彆處去了,新來的領導願不願意接手這個費力可能不討好的活兒,還難說。下水道建設,是一項極其複雜又成體係的工程,投資大,施工麻煩,但也是一個縣城現代化必須邁過去的坎兒。”
他轉過身,看著我,語氣變得鄭重起來:“我的想法是,爭取在任期內,把縣城城區的主乾道,全部建成地下的排水渠道。一個是能從根本上緩解縣城的汙水處理問題,改善環境衛生。第二個,也是未雨綢繆,能夠避免將來可能發生的城市內澇,有效排水嘛。這對縣城的長遠發展,是打基礎、利長遠的好事。”
縣委書記丁洪濤提出的這個修建縣城下水道的建議,本身是符合縣城發展需要的,我內心也是讚成的。作為一個在基層工作多年的乾部,我同樣清楚,對於一個縣城來講,如果沒有地下管網,整個汙水處理的問題就根本無法解決,大街小巷汙水橫流,確實不像樣子。我之前也對向建民表達過支持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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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問題的關鍵在於資金。我麵露難色,說道:“丁書記,您這個想法是好的,也是為了縣城長遠發展考慮。城關鎮和建委啊在之前是拿了一個粗略的方案到縣政府,我初步看了一下,他們估算的總投資,大概需要四百多萬。這可是一筆巨款啊。縣財政的情況您也清楚,一時半會兒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來。如果全靠縣裡投入,壓力太大了。”
丁洪濤夾著煙,慢慢踱步到辦公室門口,目光望向外麵院子裡晴朗的天空。秋光確實宜人。他沒有直接回答資金的問題,而是仿佛在閒聊一般說道:“朝陽,你看,咱們都是從基層一步一步乾起來的。縣裡的財政盤子就那麼大,每年的收入有限,要保工資、保運轉、保基本的民生支出,就已經很吃力了啊。眼下啊招商引資引進的企業正在建設,但距離完全投產、產生稅收,還得有段時間,我估計得到九三年甚至九四年。”
“書記,根據當時招商引資時簽訂的有關協議,企業投產前幾年,地方稅收部分有很大比例是要返還給企業的,用於支持他們發展。再加上咱們為了吸引這些企業落地,在‘三通一平’等基礎設施建設上投入了不少。這麼算下來,未來幾年,縣財政不僅不會寬裕,可能還會更加緊張,基本上都是虧空運營的狀態。”
丁洪濤轉過身,目光直視著我,語氣變得語重心長:“所以啊,朝陽,你如果想等縣財政所有資金都到位,攢夠了錢,再啟動這個下水道工程的話,我看,等個三五年都未必能動工。如果再加上建設周期,那就要拖到六七年以後了。到那個時候,我說句實在話,我都快退休了,你李朝陽縣長,也不是年輕小夥子了,到時候咱倆還在不在東洪縣?那都不好說啊。”
他走回到我麵前,雙手一攤:“我的意思也就是說,咱們這一屆班子,如果不趁現在還有點乾勁,想辦法把縣城下水道這個老大難問題給解決了,那以後啊,四五年之內,東洪縣都不可能再有能力和決心去動這個工程了。這個問題,還會繼續拖下去,老百姓還要繼續忍受汙水橫流的日子。”
我沉默著,聽他繼續說下去。
丁洪濤終於說出了他的核心想法:“所以,資金問題,我們不能等靠要,得自己想辦法。縣財政擠一點,再想辦法從彆的渠道籌措一點。”
我抬起頭,看著他:“書記,您請說。”
丁洪濤說道:“其實思路也不複雜。我已經讓縣愛衛會那邊,以愛國衛生運動、改善人居環境的名義,下發了一個通知,號召全縣各單位、各企業,以及廣大乾部職工和群眾,發揚主人翁精神,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共同為縣城建設貢獻力量。”
我心裡咯噔一下,馬上問道:“丁書記,什麼時候的事情?下發通知?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個文件?”
丁洪濤笑了笑,語氣輕鬆地說道:“哎,朝陽縣長啊!你是管縣裡經濟建設、社會發展這些大事的,這種發動群眾的小事兒,屬於專項工作,我就沒讓愛衛會專門給你彙報了。文件啊,是以縣愛衛會的名義,直接發到了各個鄉鎮和縣直各單位的。號召全縣各單位按人頭,有一個算一個,自願捐款,數額不大,也就是象征性的,主要是體現一種參與感和責任感嘛。”
我立刻感到不妥,語氣嚴肅起來:“丁書記,這恐怕不太好吧?您也知道,前任縣委書記李泰峰,就是因為巧立名目,大搞各種群眾性攤派捐款,加重了群眾特彆是農民的負擔,才被上級查處的時間還不長啊。他的教訓,足夠深刻了!我們這個時候再搞捐款,哪怕是自願的,也容易授人以柄,引起群眾反感和上級的批評。”
丁洪濤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說道:“朝陽同誌,你多慮了。這事啊,和之前李泰峰同誌的做法有本質區彆。他是給群眾,特彆是給農民搞硬性攤派,甚至把捐款和提留統籌、和交公糧掛鉤,作為硬性指標下達到村到戶。這樣的話,群眾怎麼會沒有意見?換了我,我也有意見!”
我看著丁洪濤。
“但我這次讓愛衛會發的通知,明確強調是群眾自發自願捐款,完全是憑覺悟,不搞強迫命令。而且,設定的捐款金額很低,一個成年職工,最多捐兩塊錢;一個學生娃娃,捐一塊錢就行。這樣算下來,全縣就算都捐,總的金額也就是一兩百萬的樣子,和你那個四百多萬的總預算比起來,還差一大截呢。”
他走到我身邊,用手比劃著:“朝陽,我的計劃是,通過這種自願捐款的方式,先籌集一筆啟動資金,把工程的前期工作比如勘察設計做起來,甚至可以先開工一部分示範段。順便,把主乾道的美化工作啊一起做了。這樣,整個項目就算啟動了。至於剩下的一百多萬資金缺口,我希望縣財政到時候能夠克服一下困難,想辦法擠一擠,支持這項重大的民生工程。而且啊,”他臉上露出一種運籌帷幄的神情,“我還打算在縣委大院帶頭搞一次小範圍的集體募捐活動,起個表率作用。這個活動實際上已經進行了幾天了。個彆鄉鎮和單位行動很迅速,成效很明顯,反映群眾……嗯,主動捐款的積極性還是很高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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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上搖頭,表示懷疑:“丁書記,恐怕不會有那麼多群眾真正‘主動’捐款吧?最終壓力還是會層層傳導到基層,變成變相的攤派。”
丁洪濤笑著說道:“朝陽啊,你不要太小看了咱們縣裡乾部群眾的覺悟嘛!我已經和縣人大常委會的劉進京主任、縣政協的劉超英主席都私下溝通好了。政協和人大也都非常支持縣委的這個決定,認為這是造福縣城的好事。咱們兩個黨政一把手要帶頭捐。劉進京和劉超英都表了態,他們一人捐兩百塊。我呢,也準備捐兩百。朝陽,你看你呢?”
我心裡一沉。最近我一直在到處化緣,沒怎麼在辦公室長時間待著,沒想到縣裡悄無聲息地又搞起了捐款這套。
丁洪濤看我沉默不語,便主動開口說道:“朝陽同誌,你該不會……對這個事兒,心裡有抵觸情緒吧?調整加強愛衛會的工作,這是縣裡四大班子主要領導都已經形成了統一意見的。愛衛會牽頭搞環境衛生整治,包括發動社會力量參與,我們政府這邊,應該給予支持才對嘛。朝陽啊,一個群眾才捐一塊兩塊錢,也就是少抽一包煙的事嘛。換來一個縣城乾乾淨淨、舒適整潔的環境,不好嗎?這都是為了大家共同的利益,為了集體嘛。”
他語重心長地繼續說道:“馬上就到國慶節了,我的意思是,國慶節後,看能不能先象征性地動工,把聲勢造出去。挖下水道雖然麻煩,但土方工程量其實不算特彆巨大,畢竟開挖的深度要求也不是特彆高。主要是,主要是咱們先把牆刷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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