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安軍的語氣加重了一些,“如果你認為還有其他合適的、信得過的乾部,也可以提出來,組織上會統籌考慮,儘量調配到曹河去,支持你打開工作局麵。書記的原話是,‘要給朝陽同誌配強配好班子,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聽到於偉正書記如此大力度的支持,我心頭一熱,但也更加感到肩上擔子的沉重。
我斟酌了一下詞句,試探性地問道:“感謝於書記和屈部長的關心支持啊!部長,我……能不能再冒昧問一句,關於曹河縣長的人選,市裡……現在有沒有一個初步的考慮方向?”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這沉默本身,就包含著豐富的信息。
過了幾秒鐘,屈安軍的聲音才重新響起,比剛才更低沉,也更推心置腹:“朝陽啊,關於縣長人選,市委常委會暫時還沒有正式討論。不過,就我了解的情況和乾部工作的一般規律來看,大概率,會從外地交流。”
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外地乾部,意味著需要更長的磨合期。
屈安軍仿佛猜到了我的心思,話鋒一轉,透露了一個更重要的內部消息:“另外,有個情況得跟你通個氣,你心裡有數就行,千萬不要外傳。”
“您說。”我立刻集中精神。
“梁滿倉同誌在會場上突發腦出血住院後,於書記餘怒未消啊。”
屈安軍的聲音帶著回憶的凝重,“他在辦公室,專門就曹河縣乾部隊伍的問題提出了嚴厲批評,核心就是六個字:‘不團結,不乾事’。所以,在這次全市範圍的區縣聯動乾部調整中,於書記明確指示:曹河縣現有的本土班子成員,原則上一個不動,維持現狀,全部‘凍結’!”
他頓了頓,讓我消化這個信息:“這意味著,曹河縣的乾部,在這次調整期,隻有外麵進來的,沒有自己出去的。相比於其他區縣乾部的正常流動交流,曹河的乾部,確實是……錯過了一次重要的機會。
於書記這是下了大決心,要用這種‘外科手術’式的隔離,來整頓曹河的風氣。
團結才能出凝聚力、戰鬥力,不團結,就是最大的內耗和破壞力。曹河之前的班子,把市委派去的梁滿倉都‘耗’倒了,觸碰了底線,這個處理,是警示,自然也是立威。”
我沉默了。於偉正這一手,確實魄力驚人。這等於給曹河的本土勢力畫了一道清晰的紅線,自然也為我這個新任書記掃除了許多來自班子內部的結構性掣肘。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也可能讓一些原本有想法、有能力的本土乾部感到失落。
“部長,我理解市委和於書記的良苦用心啊。”我緩緩開口,話語誠懇,“但是曹河的乾部隊伍,主體是好的,多數同誌是講政治、顧大局的,願意為曹河發展出力的,能不能多少給個彆乾部機會?”
屈安軍在那邊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包含了太多意味:“朝陽啊,這個話,你在我這兒說說就行了。辯證地看,於書記這麼做,固然是雷霆手段,但何嘗不是對你的一種保護和支持啊?顯平出事之後,曹河的班子本就該大動,紅旗當初提了幾個建議,但因為情況複雜拖了下來。
現在他們又把梁滿倉搞成這樣,於書記發火是必然的。而且,這對你個人開展工作,有莫大的好處啊。
你想想,你現在剛來,班子保持相對穩定,你先集中精力抓工作、樹威信。等你乾上一兩年,局麵打開了,下次乾部調整時,你再根據工作需要和乾部表現,推薦、調整幾個關鍵崗位,那時候,你的話語權和威信,不就自然而然建立起來了嘛!”
我苦笑道:“部長,這種‘威信’,我可不敢要,也不是我想要的方式。”
“這不是你要不要的問題啊,”屈安軍語氣變得鄭重,“是組織根據曹河實際情況作出的決定和安排的。你的任務啊,就是服從大局,並且利用好這個‘窗口期’,心無旁騖地抓發展、破難題!這才是對於書記,對市委支持的最好回報。”
我明白,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了。“部長,我明白了。我一定集中精力,抓好曹河的各項工作。”
“嗯,”屈安軍滿意地應了一聲,轉入具體安排,“後天,市委組織部副部長薑豔紅同誌,會送呂連群同誌到你們縣委報到。同時,她會代表市委組織部,宣讀關於你擔任市長助理的任職通知。你們曹河縣委簡單開個小範圍的見麵會就行,範圍控製在班子成員和相關部門主要負責人。畢竟,呂連群同誌是和你又都是東洪出來的乾部,過於大張旗鼓,影響不好,要低調、務實。”
“明白,屈部長。我們一定從簡安排,把上級的精神準確傳達貫徹下去,絕不搞形式主義。”我立刻表態。
屈安軍又囑咐了幾句關於乾部交接和後續工作配合的細節,便掛斷了電話。
話筒裡傳來忙音,我握著聽筒,在椅子上靜坐了片刻。屈安軍透露的信息量很大。
略一沉吟,我拿起另一部電話,直接撥通了呂連群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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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很快被接起,呂連群的聲音透著壓抑不住的激動:“李書記!我……我真沒想到會這麼快!薑部長親自要來宣布,我這腦袋現在還嗡嗡的。這效率……我乾了這麼多年組織工作,跨縣區調整能這麼迅速的,真是頭一回見!”
我能想象他此刻的心情。這不僅僅是一次職務調整,更是一種在關鍵時刻被需要、被信任。
我平靜地說道:“連群啊,組織需要你,曹河需要你。時間緊迫,形勢複雜,所以才特事特辦。你過來之後,首要任務就是迅速熟悉情況,把政法這條線給我穩下來、理順了。當前縣裡穩定壓力很大,政法隊伍自身建設和與地方一些勢力的關係,都需要下大力氣管一管。尤其是棉紡廠……土地權屬糾紛那個事,法院那邊要儘快依法推動。”
我將屈安軍關於“低調報到”的指示也簡要傳達了一下,然後說:“見麵會,範圍就控製在縣黨政班子成員,外加公檢法司和組織部、縣委辦的主要負責同誌。你是從東洪過來的,身份比較敏感,咱們一切從簡,把精力放到工作上。”
“書記,您放心!”呂連群的聲音斬釘截鐵,“我呂連群不講究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能跟著您乾,能到曹河來乾點實事,就是我心裡最大的踏實!您放心,政法隊伍這邊,絕不給您拖後腿!那個棉紡廠的案子,我明白您的意思,您說弄誰,咱們呢就弄誰!”
他頓了頓,又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帶著一種急於表功的心切:“書記,其實……依我看,那個馬廣德問題肯定不小!咱們既然要動,不如讓紀委直接介入,查他個底朝天!這樣見效更快!”
我立刻糾正道:“哎,連群同誌,你這個想法可不行啊!鬥爭要有理、有據、有節嘛!紀委辦案,那是要有確鑿證據,要經過嚴格程序的。現在棉紡廠的問題首先是經營困境和曆史包袱,直接抓人,依據何在啊?豈不是把全縣幾十家國企都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是是是!”
“不要隻說是,穩妥處理才行,雞飛狗跳的那還怎麼抓生產、搞改革?穩定是前提,發展是目的。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把企業從困境中拉出來,把該厘清的法律關係厘清,把該追責的問題,放在法律下去解決。辦成事,不出事,這才是第一位的!”
呂連群在電話那頭愣了一下,隨即連聲道:“是是是,書記批評得對!是我考慮不周,急躁了。我明白了,堅決按您的指示辦!”
我放緩語氣:“嗯,明白就好。政法隊伍是‘刀把子’,要用在關鍵處,也要用得合法合規。你來了,先把隊伍帶好,把風氣扭過來,具體的案子,依法推進就是。”
“明白!書記,我保證完成任務!”呂連群的聲音重新充滿了乾勁。
放下電話,我靠在椅背上,把呂連群調過來,這步棋算是落定了。他或許有些江湖氣,辦事有時略顯毛躁,但忠誠和執行力度是夠的。我心裡暗道:“在當前曹河政法係統可能與地方勢力牽扯過深的情況下,有一個能堅決貫徹縣委意圖、迅速掌控局麵的人,至關重要啊。隻要政法這條線穩住了,就有了依法處置的底線和工具。
晚上回到市裡的住處,我約了李叔出來小坐,順便想探探王守謙事情的進展。但得到的消息並不樂觀,李叔表示,至少還需要半年左右的時間才能有明確的說法。這也意味著,短期內,無法指望這位王守謙把公安工作直接助力。
也好,我暗自想,路終究要靠自己一步步走出來。
第二天清晨,我翻開日程安排表。上午的重點行程是:前往曹河酒廠調研。
曹河酒廠目前的格局,是國企改革中的一個特殊產物。實質上是平安縣的高粱紅酒廠與曹河酒廠的“聯姻”,並由東原市東投集團介入形成的“三方合作”模式。
利潤分配協議白紙黑字:東投集團拿走三成,平安縣拿走三成,曹河縣留下四成。
這相當於用曹河縣的硬件和工人,嫁接外來的技術、品牌和銷售。好處是短期內盤活了瀕死的酒廠,保住了就業和部分稅收;隱憂則是利潤大頭被外部拿走,曹河縣實質上成了“代工廠”,長遠發展自主性受限。調研的行程,縣委辦早已與酒廠和高粱紅酒廠方麵溝通妥當。
兩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駛出縣委大院。我和縣委副書記鄧文東、辦公室副主任蔣笑笑同乘一輛,副縣長苗東方則與縣工業局、財政局、計委的幾位負責人坐另一輛。
車子行駛在曹河格局方正的主乾道上。街道兩旁的行人,無論是騎自行車的職工,還是步行的,無一不裹著厚重的棉衣,臃腫的身形在寒風中瑟縮前行。
路旁商店門麵灰暗,隻有新近出現的零星個體商鋪招牌,透出些許不一樣的色彩。這就是工業縣城的典型冬景,沉重,緩慢。
車內,鄧文東正向我介紹著曹河酒廠的基本情況,語氣平穩客觀。我聽著,目光卻投向窗外,淡然接口道:“文東部長,其實平心而論,曹河酒廠在這個合作裡,現階段是吃了些虧的。我們提供了現成的廠區、熟練的工人1,但利潤的大頭,卻被平安和東投拿走了。這就像是……我們出地出人,彆人來種莊稼,最後收成的大部分歸了彆人。”
鄧文東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這是觸及現實利益時常見的表情:“李書記,您說得是實情。可當時……咱們的酒廠已經走到破產邊緣了,車間停產,工資發不出來,工人天天到縣政府門口。平安縣的高粱紅酒正火,東投集團財大氣粗。他們能來合作,對當時的曹河來說,是救命稻草啊。條件雖然苛刻,但起碼保住了廠子,讓工人們有碗飯吃,縣財政也還能少貼一些。咱們……沒多少討價還價的資本啊。平安縣和東投集團,在當時那個節點上,確實比我們強勢得多。”
十點整,車子駛入曹河酒廠大門。酒廠的規模果然不同凡響,廠區道路寬闊,車間廠房雖然陳舊,但排列整齊,氣勢猶存。
然而,讓我略感意外的是,在廠長孫向東身邊,我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東原市東投集團董事長張雲飛。
他穿著一件深色的呢子大衣,站在料峭的寒風中,正與孫向東交談著什麼,看到車隊進來,臉上的笑容更盛幾分。我心裡暗道:“這雲飛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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