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煩躁地揉了揉臉,像是下定了決心,對孟曉敏說:“好了好了,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樹根這個事兒,我還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他媳婦既然都找上門來了,我們都是老家人,一個苗字分不開。如果這個事兒我一點不管,人家會怎麼看我苗東方?會說我不念鄉情,不顧本家!”
他說得大義凜然,仿佛真的是為了家族情誼和鄉親看法。但孟曉敏和他自己心裡都清楚,最根本的原因,是怕火燒到自己身上。
苗東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快晚上八點了。他站起身,朝電話走去:“這個點,老爺子遛彎也該回來了。我給他打個電話說說這個事。”
孟曉敏欲言又止,臉上滿是擔憂:“東方,你真的要打這個電話?”
苗東方擺擺手,有些不耐煩:“你一個婦道人家,不懂這些。有些事,就得老將出馬。”說著,他不再猶豫,拿起茶幾上的電話,撥通了叔叔苗國中在市裡的住宅號碼。
電話“嘟——嘟——”地響了幾聲,被接了起來,但傳來的不是叔叔那沉穩的聲音,而是一個中年婦女略顯冷淡的嗓音:“喂,哪位?”
苗東方一聽就知道是嬸子,連忙調整語氣,帶上晚輩的恭敬:“嬸兒,是我,東方。”
電話那頭,嬸子的聲音並不熱情,隻是平平地“哦”了一聲,說:“是東方啊。你等一下,你叔他正在吃藥。”
苗東方心裡一緊,連忙關切地問:“哎呀,我叔他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嬸子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對丈夫的埋怨和對子侄輩不懂事的不滿:“東方啊,你還是要多關心關心你叔叔。他血糖一直高,醫生讓他忌嘴,他就是不聽。今天晚上,又和市委組織部的屈安軍部長一起吃飯,肯定是沒管住嘴。剛回來,正難受呢。”
聽說叔叔是和市委組織部長屈安軍一起吃的飯,苗東方心裡那點因為叔叔身體不適而產生的擔憂,瞬間被一股莫名的底氣取代了。
能和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坐在一起吃飯,這說明叔叔在市裡還是很有分量,很有麵子的!一般人,誰能和屈部長一起吃飯?這麼一想,他覺得自己這個電話打得更對了。
他和嬸子尬聊了幾句關心的話,過了兩三分鐘,電話那頭傳來略顯沉重但依然不失威嚴的腳步聲,然後是叔叔苗國中接過電話的聲音:“喂,東方啊。有事?”
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但那股長期擔任主官形成的沉穩氣度,透過電話線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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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是我。”苗東方語氣更加恭敬,“聽嬸子說您身體不太舒服?沒什麼大礙吧?您可一定得多注意身體啊!”
“老毛病了,不礙事。”苗國中簡短回應,顯然不想多談身體,“說吧,什麼事?”
苗東方知道叔叔的脾氣,不再繞彎子,把苗樹根被抓的事,選擇性地地彙報了一遍。他著重強調了呂連群是如何“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在全鎮村乾部大會上,公然用電棍對付苗樹根,把人“電得嗷嗷亂叫,不成人樣”,一點情麵不留。
最後,他語氣沉重地加了一句:“叔叔,誰不知道西街是您的老家,樹根能在西街當上支書,這些年也多虧了您在背後的關照和支持。現在呂連群這麼搞,完全沒把樹根當人看,這……這打的何止是樹根的臉?這分明是沒把您,沒把咱們西街苗家放在眼裡啊!”
他說得情真意切,仿佛完全是在為家族榮譽和鄉親安危著想。
電話那頭,苗國中沉默了片刻,然後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接著是略帶責怪的聲音:“東方啊,這個事,我昨天就知道了。”
苗東方心裡一喜,叔叔果然關注著!他連忙道:“叔叔,我……我原本也想自己先想想辦法,覺得縣裡其他領導,多少會看在我的麵子上,抬抬手。可是我想錯了,人家不僅不給麵子,呂連群還放出狠話,說在曹河縣,沒有他辦不了的事,沒有他動不了的人!囂張得很!我……我這才沒辦法,隻能打擾您。”
“哼!狂妄!”苗國中在電話那頭冷哼一聲,語氣裡透出明顯的不悅。他這個人,當年在縣委書記任上就以強勢著稱,和時任縣長鐘毅關係緊張,是出了名的“硬脖子”。
當年平安縣修路經過曹河地界,他就曾發動群眾阻攔,還扣過平安縣的施工材料。
在曹河酒廠改革問題上,也和力主改革的鐘毅頂著乾。最後是周鐘毅下了大力氣,才把他調整到市人大,算是“體麵”地退居二線。但他心裡那股不服輸、不服氣的勁兒,從來沒消過。呂連群這種“沒有辦不了的事”的做派,正好戳中了他敏感的神經。
不過,苗國中畢竟是經曆過大風浪的人,他沒有立刻表態:“這個呂連群,我不熟。李朝陽嘛……前兩天倒是給我打過電話,以縣委名義,邀請我這位‘老領導’回去參加縣裡的新春團拜會。我還沒答應。西街村這個事,村裡的幾個老人也給我遞過話了,鬨得沸沸揚揚,不成體統!”
“是啊,叔,簡直是囂張到了極點!”
“不過,東方,你跟我實話實說,這件事,你在裡麵有沒有推波助瀾?我之前可警告過你,棉紡廠那塊地的事,你不要瞎摻和!再加上堵了侯成功的車,這事,還不好辦。”
苗東方心裡一凜,連忙賭咒發誓:“叔叔!天地良心!這個事我絕對沒有從中挑撥什麼!我是曹河縣的副縣長,這點政治覺悟我還是有的!。”
苗國中在電話那頭聽著,將信將疑。但作為從曹河走出去的老領導,對家鄉的感情是複雜的,既有“恨鐵不成鋼”的惱火,也有“護犢子”般的不忍。特彆是知道呂連群如此“蠻橫”的手段,讓他覺得縣裡新班子的做法“確實太過分了”,沒把他這個老領導放在眼裡。
沉吟良久,苗國中緩緩說道:“這樣吧。馬上要春節了,市裡慣例要安排領導乾部走訪慰問貧困戶,開展‘新春走基層’活動。到時候,我看能不能安排到曹河縣。我親自回去一趟,和朝陽同誌麵對麵交流交流。西街的事,總歸要有個說法。我儘量爭取,讓他在處理上……注意一下方式方法,留些餘地。”
苗東方一聽,心中大喜!叔叔答應出麵了!這比他預想的最好結果還要好!他原本以為苗國中會推脫,或者隻是打個電話問問,沒想到竟然要親自回來!
他立刻激動地說:“叔叔,太好了!有您回來主持大局,村裡的老人、鄉親們就有主心骨了!大家都盼著您呢!”
苗國中知道,經辦人員很關鍵。就道:“這個事是誰在辦?”
“叔叔,聽說現在具體審樹根的,是方雲英和彭樹德的兒子,叫彭小友,在公安局經偵大隊。這小子……年輕,論輩分得叫我叔。您看,要不要也跟方雲英打個招呼?讓她給她兒子遞個話?”
苗國中卻淡然道:“這種事,找下麵的人遞話,作用有限。就算方雲英、彭樹德打了招呼,彭小友聽不聽,能辦到什麼程度,最終不還是得看他們局長政委的意思?”
“局長是孟偉江,政委現在是袁開春,兩人現在都是剛起來的乾部。”
苗國中對這兩個人顯然是不熟悉的,自言自語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要找人,就得找能拍板的。我既然打算回去見李朝陽,這兩個同誌,級彆太底了,我就不和他們通話了。”
苗東方連忙稱是:“是是是,叔叔考慮得周全。”
正事說完,苗東方又小心翼翼地問起另一個他更關心的事:“叔叔,還有件事……關於縣裡縣長人選,現在傳什麼的都有。您和安軍部長很熟,不知道……下一步,是外調還是內部提拔?梁縣長他……身體那樣,還能繼續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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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國中“嗯”了一聲,語氣變得有些莫測高深:“關於縣長的事,今天吃飯,安軍同誌倒是給我透了個底。他說,市委於書記啊對曹河縣目前的乾部隊伍……有些看法,或者說,有些失望。原則上是傾向於不提拔使用本地乾部。下一步縣長人選,變數很大。”
苗東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那……梁滿倉縣長還能留任嗎?”
“不好說啊。”苗國中道,“於偉正用人,有時候比較大膽,喜歡用那些他看得上、有衝勁的乾部。梁滿倉在曹河的表現,恐怕讓他有些失望。現在嘛,我倒是聽說方雲英那邊,有意支持馬定凱。如果方家全力支持馬定凱,他作為縣委副書記,又去省委黨校鍍了金,競爭力不小。”
苗東方聽得心裡發緊,馬定凱要是上了,以他對方雲英的依附,自己這個“苗係”副縣長的日子恐怕希望更渺茫了。
苗國中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一點關照:“不過,東方,你的事,我也一直記著。今天和安軍吃飯,我也提了提你。這兩天吧,你抽個時間,準備點像樣的土特產,去安軍部長家裡拜個年。有些路,得自己走,關係,得自己維護。光靠我這個老頭子說,力度不夠。”
苗東方感激涕零:“謝謝叔叔!謝謝叔叔惦記!我一定好好準備!那……我這兩天就著手辦?”
“嗯,宜早不宜遲。姿態要放低,東西……要有特色,但不要太紮眼。明白嗎?”
“明白!明白!”苗東方連聲答應。
掛斷電話,苗東方長長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但心頭又被新的期待和忐忑填滿。
他剛才是站著聽的電話,然後在沙發坐下之後,臉上陰鬱之色散去了不少,甚至帶上了一絲得意,看向滿臉擔憂的孟曉敏:“怎麼樣?我說你是婦人之見吧?叔叔不僅答應了,而且答應得很痛快!他親口說的,要回來和李朝陽談!哎呀,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啊,叔叔的麵子,在曹河,誰能不給?”
孟曉敏沒有像苗東方如此樂觀,搖了搖頭道:“誰是老虎,我看現在還不好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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