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鐵心從三樓一路下了旋梯離開紅樓,走到門口,雙手高舉拉伸,全身骨骼哢哢作響,她舒服的吐了口氣,而後吹響口哨。
吼——
令人膽寒的虎嘯驟然在黑夜中驚起,令得身後袖樓裡的絲竹之聲都亂了半拍,不過深處濟北府,在此地生活的人幾乎都要和秦軍打交道,見識還是有的,知道虎嘯聲的源頭是什麼,稍稍驚慌之後就恢複了鎮定。
黑夜裡,一頭潛藏在陰影中的猛獸咆哮著竄出來衝到顧鐵心身邊,像頭溫順的老狗來回磨蹭著顧鐵心的雙腿。
此獸通體漆黑,是虎豹騎中飼養的黑虎,由老秦皇培育而來,天底下也就秦國朝廷能窺見此等怪異凶獸。
它頭部長滿鬢毛,渾身粗壯的肌肉被黑色皮膚包裹著,門牙利齒長有兩寸,強勁的咬合力能夠輕而易舉咬穿厚度輕薄的甲胄,哪怕是斬鐵流武者,三品以下,赤手空拳者統統不可能是它的對手。
作為顧鐵心的坐騎,它亦是跟隨征戰多年,啃食咬死過不少江湖高手,為此被打想瞎了一隻眼睛,即便如此,仍然沒能將它的凶性壓下,反而在戰場上更為狂躁。
顧鐵心身上穿得很少,兩條矯健有力的長腿露在外頭,被黑虎的毛發蹭得瘙癢哈哈哈直笑。
她彎下腰伸手摸到黑虎的下巴上輕輕撓動,黑虎便像狗子一樣左右晃頭搖尾,原地跳來跳去,並且後肢撐地似要站起來撲到顧鐵心身上。
“是不是又想吃人了?彆急,我們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了。”顧鐵心搓動著虎子的頭顱高興說道。
白燭葵出來時,瞧見顧鐵心在和她那頭黑虎玩耍,她靜靜看了會後牽過馬兒翻身上去,拉了下韁繩,不等顧鐵心她獨自慢慢走上了長街。
顧鐵心玩鬨一陣也坐上黑虎快步跟上,月光柔亮,她掃了眼白燭葵麵無表情的臭臉,好笑道:“我又做錯事了?擺著一副臭臉個給我看做什麼,女子還是笑起來才更好看,你看我,天天都在笑。”
白燭葵懶得她,目光平視前方街道,她心裡想著老父親的事。
從落墨時的猶豫能看出,對於燕寒川的行動計劃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這場戰爭她們不僅要贏,而且要贏得漂亮,如此才能幫陛下緩和朝中局勢穩住那群嘰嘰歪歪的文官。
既然有次前提,那老父親把顧鐵心指派到西路軍去,若是能夠達成目標,那自然而然就能在有前提的情況下贏得戰爭勝利,這麼做,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白燭葵心裡想著時緩緩開了口,“你這次西去,定要聽從指揮彆亂來了,此戰關乎帝國存亡,不容有失。”
“所以說對方到底有沒有高手,墨家墨子,真的很厲害嗎?”顧鐵心笑意收斂,有種被騙的感覺。
白燭葵好聲好氣道:“有,此人是墨家掌門,多年來在江湖遊說蠱惑人心,組建反秦聯盟就是此人手筆,能獲得那麼多江湖門派支持,此人多半是極有能力和功夫的,作為一派之主,武功豈能會差,更彆說還有道家,兵家,足夠你打的。”
“嗬。”
顧鐵心忽然冷笑一聲,她抬起手看了眼,“多年前就曾有位高手與我對招,非八部奇才之一竟然能傷得了我,可惜被影麒麟殺了,這次她若是再亂來,彆怪我不客氣。”
白燭葵滿麵肅穆,“這是為了帝國,不是你一個人的戰場,你武功在高也耗不過千軍萬馬。”
“和你這女人說話真沒意思,開口閉口都是為了帝國,為了陛下。”顧鐵心失了趣味,加快速度朝城內軍營奔去。
白燭葵見顧鐵心離去,調轉馬頭前往公輸仇的機關工坊,公輸家和墨家是世仇,原因要追溯到幾百年以前了。
在他們之外,還有一個諸葛家族藏匿在東北雪域的深山裡隱世不出,不同於現世的墨家和公輸家,諸葛家更注重自我,主要鑽研人體機關術,而學過機關術的人大多數都將他們稱之為瘋子。
將肉體做成機關道具的載體,無論怎麼想都實在是太過瘋狂了。
隨著距離靠近,工坊內持續不斷傳出的噪音會讓人覺得耳膜生疼,在這片範圍裡很多地方都無人居住,隻因太過吵耳。
白燭葵垮下的戰馬在聽到這股動靜後躁動不安,她隻能暫時下去讓隨從幫忙看著,機關坊的工廠高聳至極,夜晚都不會停工,燈火通明的光亮下,白燭葵向守門的兵丁表明來意,很快出來一個公輸家的小廝帶她進去。
公輸家和墨家除了理念不同,機關術也截然相反,自從學士閣開發出火藥並用作於火器以後創辦出火器營,緊接著又製作了更為高級的火炮。
早在學士閣建立之初,便已研製出了威力極強的黑龍巨炮,炮彈以舉國之力就隻製作出兩枚,其中一枚投放在了韓國南部的無名城內,至今還剩下最後一枚未有使用。
魏國邊防拉得太開,就算將防線轟開旁側城池依然能夠馳援,沒有多大意義。
光線明亮的廠房裡,白燭葵跟隨引路小廝走到最深處,在這裡,秘密啊媽媽的設備隨處可見,一杆杆做工尋常的槍械零件通過紐帶運輸出來,隨後落入自動加工的機台上,打壓,充填,緊接著落入下一道關口。
公輸仇此刻站在更裡麵,白燭葵看過去,這位老人也已年邁,頭上本就稀疏的頭發已經掉光了,不過還是顯得非常精神。
巨大的穹頂由粗壯的青銅支柱撐起,昏黃的火把光芒在牆壁上搖曳,映照著忙碌的身影。
公輸仇站在場地中央,神色冷峻而專注,緊盯著眼前那台尚未成型的機關巨物。
他身著灰色長袍,衣角被工坊裡的吹風扇得微動,在他麵前,是個機關造物的雛形,酷似人腿和人身的部件散發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左右兩側,操控著機械臂的公輸家小廝們有條不紊地運作著。
這些機械臂由堅韌的精鋼打造,關節處鑲嵌著打磨光滑的玉珠,使其運轉時流暢無聲,場地內,負責組裝的小廝們手裡揮舞旗幟給操作機械臂的人發去信號與提示。
他們雙手熟練地操控著複雜的搖杆與齒輪,將一個類似人身的巨物從地上緩緩勾起。
巨物在半空中挪移,陰影籠罩著下方的眾人,引得周圍的工匠們紛紛側目,眼中滿是敬畏,隨著巨物靠近,公輸仇微微側身,伸出修長而有力的手,在空中輕輕比劃著,指揮著小廝們的動作。
他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當巨物被吊運到公輸仇麵前的腿部坐台上時,小廝們小心翼翼地操作著機械臂使其平穩落下。
在落地的瞬間,腿部坐台微微一顫,揚起些許灰塵,隨即被周圍的氣流卷走,周圍等待著的小廝一擁而上,拿著工具開始扣緊加固。
白燭葵緩步過去,她微微仰起頭顱,這台機關器械比她高了三個人身左右,哪怕仰頭也看不清全貌,不在是猛獸外形的機關造物,整體類似人身,隻不過腿部和人並不一樣。
人腿是向後彎曲,而這大家夥的雙腿看起來是向前彎曲的,白燭葵細細看著,頭一回見到如此有震撼力的機關人。
旁邊還有幾名小廝推著車過來,搭建平台上去,在機關人的雙手底部安裝上巨大的疾射火器。
公輸仇注意到白燭葵走到了他的旁邊,捏著胡須輕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