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李星群也跟著起身,名冊被他卷成一卷,“過幾日新房子蓋得差不多了,請新蘭姐去暖房。”
夕陽從窗欞斜照進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青磚地上交疊在一處。石榴樹的葉子被風拂得沙沙響,像在為這場無聲的和解輕輕鼓掌。
西城通往東城的街口被三道木欄死死攔住,蕭骨的黑石部嘍囉光著膀子靠在欄上,腰間的彎刀在日頭下閃著凶光。最外側的木欄前,兩個契丹老漢正被按在地上,其中一個的草帽被踩成爛草,另一個懷裡的布包被扯破,裡麵的乾糧撒了滿地——他們不過是想帶著孫兒去東城領新糧。
“蕭頭領有令!”絡腮胡蕭夯一腳踹在老漢背上,唾沫星子噴了對方滿臉,“西城的人,死也得死在西城!誰敢往東城挪一步,先卸了他的腿!”他身後的嘍囉們哄笑起來,有人撿起塊石頭,精準地砸在試圖繞路的婦人竹籃裡,雞蛋碎在青石板上,黃白的漿液濺了婦人一裙。
張茂的人則守在南大街口,他們不打不罵,卻更讓人膽寒。幾個穿短打的漢子扛著鋤頭,在巷口挖了道半人深的壕溝,溝裡埋著削尖的木刺。有個漢人後生試著跳溝,剛落地就被木刺紮穿了腳掌,張茂的賬房張三狗蹲在溝邊,慢悠悠地用算盤珠子敲著溝沿:“想去東城?先問問這些木刺答應不答應。”他身後的糧鋪前,幾個夥計正往麻袋裡裝米,卻隻賣給願意在“反李名冊”上按手印的人。
相比之下,蕭巧兒的夜狸子就“規矩”得多。她們守在北巷口,個個穿青布短打,手裡握著短匕卻從不亮刃。有個抱著嬰孩的契丹婦人想過巷,領頭的狸二娘隻攔了攔她的胳膊:“姐姐彆急,東城的房子還沒蓋好呢,再等等吧。”見婦人眼裡泛淚,她悄悄往對方袖裡塞了塊餅,低聲道,“夜裡從後牆根走,那邊的狗不咬人。”
可這“規矩”在蕭骨眼裡卻成了軟弱。他騎著馬巡視到北巷口時,正撞見狸二娘放走個挑著藥箱的郎中,當即勒住韁繩罵道:“蕭巧兒養的都是些廢物!連條狗都看不住?”他摘下腰間的狼牙棒,照著最近的木欄狠狠砸下去,木屑紛飛中,幾個夜狸子嚇得縮了縮脖子,卻沒人真的上前攔人。
張茂在一旁煽風點火:“蕭頭領彆氣壞了身子,有些人啊,怕是早就惦記著投效李星群了。”他朝自己的人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個漢子拖來個披頭散發的婦人——正是昨夜從後牆根溜走,卻被張茂的人抓回來的。
“給我吊在牌坊上!”張茂的聲音尖得像貓叫,“讓西城的人都瞧瞧,叛徒是什麼下場!”婦人的哭喊聲刺破街巷,有個夜狸子想上前說情,被狸二娘暗中拽了拽衣袖,隻能眼睜睜看著婦人被麻繩捆住腳踝,倒吊在石牌坊下,裙擺翻卷著露出磨破的鞋。
日頭偏西時,街口的木欄前已聚了幾十號人。有人舉著李星群發的登記憑條,有人揣著從東城偷偷帶回的新糧,卻沒人敢再往前一步。一個穿補丁襖的少年盯著東城方向,那裡的炊煙正嫋嫋升起,他攥緊懷裡的半截鉛筆——那是昨日偷偷溜去東城學堂,先生塞給他的。
狸二娘望著少年的背影,悄悄對身旁的手下說:“去告訴蕭夫人,張茂在牌坊上掛了人,再這麼鬨下去,怕是要出亂子。”她指尖捏著枚銅錢,那是今早李助塞給她的,銅錢邊緣刻著個“安”字,此刻被汗浸得發燙。
西城通往東城的街口被攔了道粗木柵欄,張茂的人斜挎著腰刀倚在柵欄上,腳下堆著些被踩爛的包袱。領頭的疤臉漢子正用刀柄敲著塊木牌,上麵歪歪扭扭寫著“漢人禁地”,唾沫星子隨著罵聲濺在牌麵上:“都給老子滾回去!東城是給契丹狗住的,你們也配去?”
有個挑著藥箱的郎中想從柵欄縫裡鑽過去,剛探出半個身子就被疤臉拽住後領,像拎小雞似的扔回街心。藥箱摔在地上,瓷瓶碎了一地,褐色的藥汁在塵土裡漫開,混著郎中的咳嗽聲:“我女兒在東城做工,她生了急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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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病?”疤臉一腳踩在藥箱上,木片咯吱作響,“死了才好!當初你們家討好契丹人時,怎麼沒想過有今天?”他身後的幾個地痞哄笑起來,有個瘦猴似的漢子突然衝上去,一把搶過郎中懷裡的錢袋,掂量著笑道:“這銀子看著倒不少,夠弟兄們喝頓酒了。”
柵欄外的百姓越聚越多,有個抱著繈褓的婦人想繞路走,剛挪到巷口就被兩個漢子攔住。“往哪去?”其中一個三角眼伸手就去掀婦人的頭巾,“聽說李大人給的新房子裡有棉絮,不如讓哥幾個瞧瞧,你配不配住?”婦人尖叫著躲閃,懷裡的嬰兒被嚇得大哭,三角眼卻故意用刀柄撞了撞嬰兒的繈褓,笑得越發猥瑣。
“住手!”人群裡炸開一聲喊,個瘸腿老漢拄著拐杖衝上來,“你們還是人嗎?那是剛滿月的娃!”三角眼轉身就給了老漢一耳光,打得他嘴角淌血:“老東西活膩了?張頭領說了,誰要是敢往東城跑,打斷腿扔去喂狗!”
有個穿粗布短打的青年悄悄往柵欄下鑽,剛摸到木欄就被疤臉發現。疤臉抽出腰刀,刀背“啪”地抽在青年背上:“還敢動?”他踩著青年的後背,刀尖指著人群喝道:“都給老子記好了!西城的漢人就得守西城的規矩,誰敢聽李星群那小子的鬼話,這就是下場!”
青年疼得直哆嗦,卻咬著牙喊道:“李大人說了……出力氣就能領房子……你們憑什麼攔著?”疤臉冷笑一聲,用刀背狠狠砸在他後腦勺上,青年悶哼一聲暈了過去。“把他拖去街口掛著,”疤臉甩了甩刀上的血,“讓所有人都看看,叛徒是什麼下場!”
柵欄外的百姓敢怒不敢言,有個賣菜的老漢悄悄把菜筐往身後藏,卻被瘦猴瞧見。瘦猴衝過去一腳踹翻菜筐,爛菜葉和泥土濺了老漢滿身:“藏什麼?是不是想給東城的契丹人送菜?”他揪著老漢的頭發往柵欄上撞,“今天就讓你知道,誰才是西城的主子!”
巷尾傳來蕭巧兒手下的咳嗽聲,幾個黑衣漢子背著手站在那裡,卻隻是冷眼旁觀。有個地痞想邀他們一起動手,被領頭的黑衣人道:“我們隻看住夜狸子的人,你們的事少管。”說罷轉過身,故意對著牆根吐了口唾沫——他們本就受了閻姬的吩咐,隻做做樣子,哪肯真的替張茂賣命。
疤臉見狀罵了句“廢物”,轉頭又給了懷裡揣著登記文書的婦人一腳。文書飄落在地,被他用腳碾得稀爛:“還想著登記?等張頭領當了大同府的官,第一個就把你們這些叛徒的房子燒了!”婦人趴在地上哭著去撿,卻被他踩住手指,疼得慘叫出聲。
夕陽把柵欄的影子拉得很長,像道無法逾越的鴻溝。百姓們望著東城的方向,那裡的炊煙正嫋嫋升起,而柵欄這邊,隻有地痞的獰笑和嬰兒的哭聲,在寒風裡打著旋兒。
而在黑石部的據點裡,蕭骨正將酒碗往地上摔:“等今晚把火油備好,明兒就燒了東城的工地!我看李星群還怎麼蓋房子!”張茂撚著胡須笑:“燒工地前,不如先燒了那些想投敵的百姓家,看誰還敢惦記東城的好處。”兩人的笑聲撞在帳壁上,驚飛了簷下的烏鴉,黑壓壓的翅影掠過西城的上空,像塊沉沉的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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