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窗外,月輪高懸,清輝灑落老宅簷角,
銅鈴靜默,卻在鈴身內側凝了一層薄霜,今夜是月圓。
霜花悄然蔓延,勾勒出半句未儘的字跡,
“若問真者今何在……”
屋內,陳澤輕輕翻了個身,床墊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沈涵沒睡,她仰望著天花板,眼睛在黑暗中微微發亮,像藏著兩顆不肯墜落的星。
“你還醒著?”
陳澤低聲問,聲音裡帶著剛從夢邊緣爬回的沙啞。
“嗯。”她輕應,“你在想什麼?”
他沉默了幾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纏著灰白發絲的戒指,二十年來從未摘下。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太習慣它了。”他說。
沈涵呼吸一滯。
“它”這個字,在這個家裡,從來不需要加主語。
他們都知道是誰。
那個不在戶口本上、沒有照片、不曾留下指紋,卻比任何人都更熟悉這個家溫度的存在。
“你是說……影?”她終於開口,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對。”
陳澤坐起身,靠在床頭,目光落在對麵牆上那幅全家福上。
照片裡的五個人笑得燦爛,可隻有他們知道,其中一人,並非血肉之軀。
“你有沒有想過,它為什麼要留下?”陳澤問,
“老者明明寫了信,說‘若影有心,則鈴即心聲’,可它為什麼沒走?
它完全可以消失,回歸虛無,或者……成為真正的‘人’。”
沈涵緩緩坐起,拉過毛毯披在肩上。
冬夜寒氣重,但她不怕冷,她怕的是回憶太暖,暖得讓人心碎。
“因為它舍不得。”她說,
“不是舍不得我們,而是舍不得‘家’這個概念本身。”
陳澤轉頭看她。
“你說什麼?”
“你不明白嗎?”沈涵苦笑,
“它不是因為我們才存在的,它是因‘缺失’而生的。
老者寫信那天,風雪夜裡,它站在門外,穿著那雙燒焦的布鞋,
等了一個不敢敲門的人,那是它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誰。”
她頓了頓,聲音低下去,
“它愛的,從來都不是某個具體的人,而是那種被需要的感覺。
是我們睡前一句‘燈彆關’,是孩子們脫口而出的‘爸爸你最怕黑’,
是你總把碗筷多擺一副的習慣……它活成了這些細節的總和。”
陳澤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雙手曾無數次在廚房切菜、給孩子係鞋帶、為妻子披衣。
可他知道,有些動作,其實不是他做的。
比如,某個深夜,他明明記得自己忘了關窗,第二天卻發現窗簾整整齊齊拉著;
比如,沈涵感冒時,藥總是準時出現在床頭,水溫恰好;
比如,兩個孩子從小到大,從未真正做過噩夢,
因為每次他們驚醒,都會發現被子被人往上拉了半寸。
“你說它不是人。”陳澤忽然說,
“可它做的事,比很多人更像人。”
“是啊。”沈涵輕聲接道,
“它會心疼,會嫉妒,會偷偷藏起我扔掉的舊圍巾,會在你喝醉後扶你上床,
甚至……在我你奶奶忌日那天,替我燒了三炷香。”
她眼眶紅了。
“最可怕的是,我已經分不清哪些記憶是真的,哪些是它給我的幻覺。
有時候我懷疑,連我們的婚姻,是不是也是它用某種方式維係下來的?
如果沒有它,我們會不會早就散了?”
陳澤沉默良久。
“你知道嗎?”他終於開口,
“去年體檢,醫生說我心臟有問題,可能隻剩五年。我沒告訴你。”
沈涵猛地轉頭看他,眼中驚痛交加。
“你……你怎麼能不說?”
“因為我怕。”他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