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幽幽道:“李青,你不慚愧嗎?”
“我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朱厚熜苦笑。
李青歎道:“你應該明白,我忠的不是朱家皇帝,我不是皇帝之臣,我是天下之臣。”
“你現在翅膀硬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李青不置可否的笑笑,道:“如果你是心有不甘想惡心我一下,想讓我自責內疚……那要讓你失望了。如果你是想出一口惡氣……你開心就好。”
朱厚熜憤懣道:“難道你就沒有……哪怕一丁點的內疚,對朱家人的歉疚?”
“沒有,半點都沒有。”李青理所當然、理直氣壯,“我內疚什麼?今日之大明非我一人之功,可大明沒有我,如今必然病入膏肓,沉屙難醫。”
“……還是黃錦看人準,你是真沒品啊。”
李青嗬嗬道:“我是沒品,可就這件事上,我可太有品了,沒品的是你們朱家人,也不知道說聲謝謝。”
朱厚熜怒目圓睜,暴躁道:“這麼說,朱家人不僅要將大寶拱手讓於你,還要對你說謝謝?”
“不然呢?”
“你……你是真怕我活的長啊,你氣死我得了。”
李青歎息道:“你邁不過這道坎,我能理解,我不介意,不過,我也不會因為你,因為大明皇帝,改變立場,更不會心生愧疚。”
“我邁不過,我兒子也邁不過,未來你又怎知我孫子能邁過?”
李青淡淡道:“天下事在君?在臣?在我!”
朱厚熜一下就不說話了,不美好的回憶浮上心頭……
昔年,內閣六部一眾高官欲讓李青體麵時,李青也說過這句話。
當時,朱厚熜害怕極了,唯恐李青會讓他體麵……
時隔多年,與李青相熟,相知,關係也更進一步,可以說互為知己,但再次聽到這句話,朱厚熜仍是心生驚慌,恐懼……
因為李青是真的有能力斬龍頭,且以李青的能力,完全能做真龍……
隻要他想!
~
次日早朝。
群臣剛列班就位,還沒趁著空檔與左右同僚閒聊幾句,皇帝就到了。
準確說,皇帝牽著太子到了。
“臣等參見吾皇萬歲!”
群臣行君臣大禮,接著,又道,“參見太子千歲!”
朱載坖麵無表情地坐上龍椅,瞧了兒子一眼。
朱翊鈞會意,深吸一口氣,擲地有聲道:“眾卿平身!”
群臣心頭一呆,又一驚……
——太子殿下怎可如此放肆?
“眾卿平身!”朱翊鈞再次喊道。
還是無人動作,所有人都是心頭狂震,思緒飛速轉動,頭腦風暴……
朱翊鈞無奈的看向父皇。
朱載坖淡淡道:“眾愛卿平身。”
“謝皇上。”
群臣謝恩,緩緩起身,不由自主的去看上方,立在龍椅一旁的太子殿下。
太子於早朝時來奉天殿並不算很稀奇,這樣的例子大明朝已有過許多次,可太子代替皇帝喊“眾卿平身”,卻是從未有過的,可謂是破天荒,同樣也是大逆不道。
朱載坖沒有理會群臣的詫異,震驚,困惑,隻是淡淡道:“諸位愛卿有本速奏。”
高拱第一個出班,恭聲道:“啟稟皇上,張居正有奏疏進京,稱大明日報即將開展,請求朝廷先行撥付二十萬兩,用作前期建設。”
說著,從懷中取出奏疏,雙手奉上。
小太監走下玉階,轉呈給皇帝。
朱載坖接過閱覽了一遍,轉而遞給朱翊鈞,道:“你也看看吧。”
“兒臣遵旨。”朱翊鈞接過,展開,細細品讀……
高拱瞳孔驟然一縮,心中猛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不隻是他,內閣首輔李春芳,六部諸多大佬,也是滿臉震驚……
——不對勁,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對勁!
可到底哪裡不對勁,這些眼睫毛都是空的老狐狸,卻是一時想不出來。
不怪他們愚鈍,誰又會想到一個春秋鼎盛的壯年皇帝,會提前撂挑子?
縱觀史冊,曆朝曆代天潢貴胄,無不是爭當皇帝,哪怕是親父子,也是處處提防,心懷忌憚。
大明朝的父子,倒是沒有出現漢唐的情況——父子逼死兒子,甚至父親親手殺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