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車在風雪裡搖搖晃晃，像幾片隨時會被吹散的枯葉。
謝長青被參湯裡的藥力纏得日夜難安，皮肉下的癢痛成了附骨之疽，白日裡縮在囚車角落抓撓不停，夜裡便發出野獸般的悶哼，整個人迅速垮了下去，眼窩深陷得像兩口枯井。
謝映雪凍得直打哆嗦，那件沾了汙漬的錦襖根本抵不住風寒。
她想往謝長青身邊湊，卻被他煩躁地推開：“滾開！若非你這個禍害，我怎會落到這般境地！”
小姑娘被推得撞在欄杆上，額頭磕出個紅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不敢再哭——這幾日她算看明白了，眼淚換不來半分憐惜，隻會招來更多的斥罵。
旁邊囚車裡的宋姨娘見狀，立刻尖著嗓子嘲諷：“謝大人現在才嫌女兒礙事？當初是誰把她捧在手心裡，連塊糕點都要親自喂的？”
她懷裡的謝昭也跟著哼唧，小手在母親衣襟裡亂抓，顯然是餓了。
宋姨娘眼睛轉了轉，趁著謝映雪不備，悄悄從囚車縫隙裡勾過謝映雪懷裡最後半塊乾硬的桂花糕，塞給謝昭：“快吃，彆讓那小賤人看見。”
謝映雪發現桂花糕沒了，眼睛瞬間紅了，撲過去就想搶謝昭手裡的碎屑。
宋姨娘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臉上：“不要臉的東西！還有臉搶吃的？”
“那是我的！”謝映雪捂著臉哭，“是娘親給我的！”
“你娘親？”宋姨娘啐了一口，“現在想著認親了？宮宴構陷她的時候，你怎麼不想那是你娘親！”
謝長青被吵得睜眼，渾濁的眼睛掃過撕扯的幾人，突然嘶啞道：“吵什麼……再吵……都得死在半路上……”
宋姨娘卻不管不顧，她指著謝長青哭鬨不休：“你這個王八蛋，以前在京裡就偏疼這個丫頭，現在都這地步了，還想著護著她，活該被她拖累！”
謝長青被戳到痛處，氣得渾身發抖，卻連反駁的力氣都快沒了，隻是在藥物的折磨下不停地喃喃著“茹兒，茹兒……”
宋姨娘卻不肯罷休，繼續啐道：“還有臉叫蘇夫人‘茹兒’？人家早就在京城享清福了，哪會管你這流放犯的死活！我看呐，她就是盼著你死在半路上，一了百了！”
這話像針一樣紮進謝長青心裡，他猛地撲到欄杆邊，對著宋姨娘的囚車就啐了口唾沫：“你個毒婦！若不是你為了爭寵提前喝藥生產，她怎會對我恨之入骨！”
“我早產？”宋姨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抱著謝昭就往欄杆上撞，“謝長青這個王八蛋，竟然打過我孩子的主意，想把我兒子送給那個賤婦，你還是不是人啊！”
謝長青臉色驟變，厲聲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胡說？”宋姨娘冷笑，聲音尖銳得像刀子，“謝長青，你害了我的一生，如今又連累我兒子流放，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兩個囚車的人越吵越凶，最後竟隔著欄杆撕扯起來。
謝長青抓著宋姨娘的頭發，宋姨娘便抱著謝昭去撞謝長青的胳膊，謝映雪嚇得縮在角落，看著這兩個名義上的親人像瘋狗一樣互相撕咬，隻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押送的官差被吵得不耐煩，揚著鞭子抽在囚車欄杆上：“吵什麼！再鬨就把你們扔去喂狼！”
鞭子的脆響讓眾人瞬間噤聲，隻剩下風雪呼嘯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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