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謝宴剛走出兩步，身後便傳來一道沙啞空洞的聲音，輕得像要消散一般：“鏡花水月一場空，此生皆是浮生夢。”
聲音裡的死意，清晰地傳到謝宴的耳邊。
謝宴的腳步頓住，心頭莫名一緊，他鬼使神差地回過身，低聲接了一句：“百歲流光如過客，人生得閒且開襟。”
顧嘉言緩緩轉過頭，望著謝宴，語氣裡帶著幾分驚喜：“你讀過書？”
“跟著少爺學過幾句罷了。”謝宴避開她的目光，聲音低沉。
一個下人，怎麼會讀過書呢？
“已經很好了。”顧嘉言輕輕歎了口氣，那點剛燃起的微光又黯淡下去，帶著難以掩飾的失望。
這世間，竟連個能說上幾句話的人都寥寥無幾。
謝宴捏了捏藏在袖中的手指，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鬼使神差地再次開口道：“再過一月便是中秋，城西的燈會每年都熱鬨得很。”
他刻意放輕了聲音，像是怕驚擾了廊下的光影：“去年我曾去過，街口的糖畫師傅手藝極好，能吹轉出十二生肖的模樣，沾了金粉，夜裡瞧著像綴了星子。”
“還有河上的蓮花燈，今年聽說新紮了粉荷與白荷，燈芯裹著彩綢，點上燭火後，整條河都飄著淡淡的香。”
風拂過院中的大樹，卷下幾片落葉。
顧嘉言的眼簾微抬，原本空洞的眸子裡，竟掠過一絲極淡的波瀾，像平靜的湖麵投進了一顆石子。
謝宴見狀，又添了幾分語氣：“猜燈謎的攤子前，頭獎是隻玉兔子，雪白雪白的，耳朵尖兒上綴著紅寶石，襯得那玉色越發溫潤。”
“若是運氣好，還能嘗到巷尾老字號的桂花釀湯圓，軟糯香甜，暖得很。”
“燈會……”顧嘉言低聲重複著，聲音裡少了幾分死氣，“我許久沒去過了。”
上次去的時候，她才八歲，之後便因為世家貴女的身份，被拘在府中學規矩、學禮儀，再也沒有看到那熱鬨的場景，沒有呼吸過自由的空氣。
“到時，小姐若是身子好些，”謝宴斟酌著開口，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或許可以讓丫鬟駕車陪您去河邊瞧瞧。夜裡風涼，裹上厚些的毯子，遠遠看一眼燈河也好。”
顧嘉言沉默了片刻，忽然看向謝宴，眼中帶著點點星光。
“糖畫……是用麥芽糖做的？”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
那是她兒時最愛的零嘴。
謝宴心頭微鬆，點頭應道：“是，甜而不膩。若是喜歡，小姐那日可以嘗嘗。”
廊下的風帶著淡淡的桂花香，是小廚房院子裡的桂樹開了。
顧嘉言沒再說話，隻是轉回頭望向天邊的流雲，目光似乎穿透了高高的院牆，落在了那尚未到來的、燈火璀璨的夜裡。
丫鬟秋月端著溫水過來，見她眼底終於有了神采，悄悄朝謝宴遞了個感激的眼神。
謝宴沒再多說，轉身離開了，隻是腳步比來時輕了些。
謝宴走後，顧嘉言望著廊外的天怔了許久。
秋陽暖暖地灑在身上，卻驅不散她骨子裡的寒意，可剛才提起的燈會，卻像一團小小的火苗，在她心底輕輕燃著。
“小姐，”秋月蹲在搖椅旁，輕聲道，“那燈會奴婢也沒去看過，聽說夜裡的蓮花燈能映亮半條河。今年若是借了小姐的光，奴婢也能沾光去湊湊熱鬨。”
“去看嗎？”顧嘉言指尖拂過披風上的繡紋，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罷了，去看看也好。”
不過晚一個月的時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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