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鶴則覺得鹿聞笙運氣一向不錯，他鼓著腮幫子，桂花糕的碎屑順著嘴角往下掉，含糊不清地嘟囔：“原來狀元就是師兄啊，昨日可熱鬨了，好多人往我破碗裡扔點心，說是什麼沾沾狀元郎的喜氣。”
這話說的叫另外兩人忍不住一臉憐愛：可憐娃子，這也太慘了。
炎昭明默默掰了半塊桂花糕塞進嘴裡，甜膩的香氣混著袖口的泥腥味，倒襯得此刻處境愈發荒誕。
不過到底是焚天穀少主，即便淪落到泥坑裡打滾，啃桂花糕時仍帶著幾分挑剔：“這糕糖霜撒得太多，甜得發齁。”話雖這麼說，卻又伸手拿了一塊。
他瞥了眼鹿聞笙洗得發白的月白棉袍，領口還沾著翻牆時蹭的牆灰，突然覺得自己這身沾滿泥漿的儒衫也沒那麼不堪了：“鹿道友倒是好本事，狀元郎的身份竟能混得這般低調？”
鹿聞笙看著兩人跟餓鬼投胎似的模樣，無奈地搖搖頭，苦笑道：“若不低調，穿一身錦袍招搖過市，怕是還沒走到這裡，就要被‘榜下捉婿’的人流衝散了。”
“話說，鹿道友，你怎麼發現我們的？”
“過來拜訪溪客先生，遠遠就聽見你們院子裡雞飛狗跳，不過——”看著兩個腮幫子鼓鼓的“泥猴子”，鹿聞笙歎了口氣。
“你們先去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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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收拾妥當，沿著青苔斑駁的石板路往城西而去。
槐葉巷深處，溪客先生的名聲顯著，稍稍打聽便知道了他的住處，這位遠近聞名的先生住所卻並不富貴，一堵爬滿藤蔓的竹製籬笆後，青瓦白牆的小院靜靜立著。
院角掘了方池塘，幾枝白蓮蜷在水麵，倒像睡著了一般；籬邊種著幾簇墨菊，尚未開花，卻已有幾分孤傲之姿，倒是有幾分隱士的味道。
不過三人似乎來的不是時候，屋子的隔音不是很好，鹿聞笙剛踏上三級石階，還未叩響木門，忽聽得屋內傳來激烈爭吵。
雕花木門的縫隙裡漏出幾縷燭光，將窗紙上的人影拉得老長，便聽見“砰”的一聲，像是有人拍了桌子。
“先生若再執意如此，便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那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尖銳，尾音裡還顫著哭腔，叫鹿聞笙心頭猛地一跳——這聲音，竟與在陣法入口遇見的少年有些相似。
少年哭腔裡裹著怒氣：“他們分明是想借您的性命粉飾太平，您何苦為這爛透了的象生城陪葬？”
“正修！”另一道聲音低沉，接著是瓷器碰撞的脆響，似是茶盞被推得滑過桌麵，“休要胡言！筆墨雖小，亦可作刀劍；我等雖弱，亦當守本心。你可知這滿街的‘狀元遊街’‘瓊林盛宴’，皆是用生魂織就的虛妄？若連我等都閉目不視，那些被囚禁的魂魄，何時才能見天日？”
“蠢貨！不知好歹！會死的！有什麼必要麼？！有什麼比你的命還重要嗎？！為什麼還要去！那幫自私自利的家夥，不管就是了！”
鹿聞笙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與炎昭明交換了個眼色。
唐鶴躲在兩人中間，腦袋從鹿聞笙腋下探出來，鼻尖幾乎要貼上木門縫隙：“哦豁，是那個帶咱們進陣法的人哎！”他壓低聲音，袖口的補丁蹭過木門上的銅環，發出細微的“哢嗒”聲。
“住口！”
屋裡突然的嗬斥聲，嚇得唐鶴一激靈。
唐鶴原本正扒著門縫探頭探腦，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喝驚得腳下一滑，整個人前傾著就要栽進屋內。
鹿聞笙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後領的粗布衣衫，生生將人拽了回來，唐鶴踉蹌著站穩，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木門“吱呀”一聲被猛地推開，帶起一陣裹挾著墨香的風，隻見少年正修立在門扉處，蒼白的臉上還殘留著未乾的淚痕，眼眶泛紅如浸了血，卻硬撐著揚起下巴，唇角勾起一抹帶著寒意的笑。
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掃過三人，眼神裡儘是毫不掩飾的譏諷與不屑，仿佛在看三個不知死活的螻蟻。
“你們這些修士若是想活著，就不要想著找什麼陣眼陣樞，什麼都不做好歹還有命活著。”
唐鶴當即瞪大了眼睛，氣得跳腳：“喂，你怎麼說話的？”這小子陣法外一副嘴臉，進來又是一副嘴臉，翻臉倒是比翻書還快。
炎昭明則抱臂冷笑，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憑什麼相信你？不過是個藏頭露尾的小毛孩罷了。”他刻意拉長尾音，語氣裡滿是輕蔑。
少年聞言，笑容愈發惡劣，眼底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裝什麼糊塗？你們這些修士，不都覺得自己是來破陣救人的英雄？可知道這象生城裡的每塊磚、每片瓦，都是生魂堆砌的牢籠？
如果不想一個不注意，叫整個陣法的生魂跟你們的同伴陪你們去死的話，”他頓了頓，目光如毒蛇般掃過三人，“你們最好相信我說的話。”
說到“同伴”二字時，他特意加重了語氣，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是在威脅，又像是在嘲笑。
“溪客先生不會是陣眼吧？”鹿聞笙忽然開口，語氣輕快得像是在問“今日天氣如何”，“或者說，是陣樞？畢竟能寫出‘獨向寒塘照月明’的人，總該有些特彆的使命。”
正修的表情瞬間僵住，指尖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他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
鹿聞笙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沒關係，你不說也沒關係，溪客先生似乎比你好說話，跟你意見不合吧？我們問溪客先生也是一樣的。”
“鹿聞笙！”
鹿聞笙乘勝追擊，笑容愈發溫和，卻讓人心底發寒：“你瞧，我們並無惡意。隻是想弄清楚，為何這象生城要用生魂織就幻象，為何滿街百姓都活在虛妄裡——”他忽然湊近正修，壓低聲音，“還有，為何你家先生明明知道危險，卻偏要往槍口上撞？”
鹿聞笙危險發言，猶如惡魔低語：“你也不想你的先生出什麼事情吧？”
【這位網友請你冷靜。】
正好出來的溪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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